苏立华聊音乐,我可能会说错话,但绝不

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古典音乐评论圈里,苏立华都称得上是一个“异数”:没接受过一天正规音乐教育的他,却凭借超强的耳力天赋和自学能力,成为业内公认的“专家之中的专家”;他从不随波逐流,对于艺术的标准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

摄影:YukiChang(郑学伟)

如果他认可你的艺术水准,哪怕你籍籍无名,他也会不遗余力地为你宣传、推广;但如果你的水平不到家,哪怕你手捧金山银海,他也不会为你多说半个字的好话。他是众多青年艺术家眼中的“伯乐”,也是不少人攻讦的对象,对此,苏立华的回答是:“聊音乐,我可能会说错话,但绝不说假话。”

摄影:YukiChang(郑学伟)

尽管早已是蜚声业内多年的知名乐评家,但苏立华本人却不认可“乐评家”这个头衔:“在国外,乐评家不仅是一个称号,也是一种职业,需要经过专业的学习和训练,前提是你必须具备起码的专业知识。”

“我理解的中国式音乐评论,大概分两种:一种是从音乐专业的角度进行纯学术性或学术兼欣赏的评论,一种则是从纯欣赏的主观感受进行评论。在我看来,后者甚至都不能称其为评论。只能算是一种基于个人聆听音乐的主观感受。”

“就我自己而言,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音乐教育,但这不妨碍我从欣赏音乐的角度,根据自己的知识、认识和感受,对音乐作品和对音乐家给予我自己的评论。我离乐评家远得很,我更习惯称呼自己为音乐欣赏感想家和敢想家,热衷于欣赏,听了敢想,敢说感受。仅此而已。”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年7月28日(作曲家巴赫的忌日),大理州宾川县太和华侨农场场部兽医站出生了一个九斤重的大胖小子,当时的农场场长曹光耀为这个险些生在马厩里的男孩取名为“立华”,纪念太和华侨农场成立。在谈及这段小插曲时,苏立华幽默了一把:“自己差点儿就成农场的耶稣了。”

幼年时期的苏立华(摄影:曹光耀)

“整个农场的职工90%左右都是越南、印度尼西亚、印度、缅甸、柬埔寨等国家的归侨,农场就变成了一个文化的熔炉,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音乐上:印度华侨非常热情开朗,经常拿着一个洗脸盆就边唱边跳起来,印尼华侨就会弹吉他、拉小提琴、拉手风琴,农场13个生产队还经常聚在一起搞歌咏比赛,当时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是大家对于艺术的憧憬还是很强烈的。这一切在当时落后的宾川县,简直就是一处文化荒漠里的绿洲,我就是在这种氛围里长大的。”

也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苏立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音乐上的天赋:耳力和记忆力都超强。“6、7岁时去看电影,回家路上就会哼唱电影里的主题曲。我还用简谱把电影里的音乐记录下来给会玩乐器的叔叔阿姨演奏。我那时有一个很要好的乐迷朋友,小名阿牛(张立武),他父亲是个古典音乐迷,私藏了几张很珍贵的78转古典音乐唱片和唱机,还有一本中央音乐学院影印盗版的《外国音乐欣赏》,那是我进入古典音乐的第一道门。”

“后来,我听什么声音,都用乐音去找音高和打拍子。比如我爸骂我的时候,我会自己悄悄地打拍子;我父母吵架的时候,我也会找其中的音高。渐渐地,我发现周围听到的一切都是音乐,只要你用音乐的耳朵去聆听。”

苏立华的母亲由于出身宜良的名门望族,加之解放前一直从事地下工作,在文革开始后不久便被打倒,作为“黑五类子女”,苏立华和妹妹在幼儿园里也是饱受欺辱。“那时候就觉得音乐真的是很好的避难所,可以让你忘掉现实生活里的阴暗和恐惧。那时的人真的好坚强呀,很多被批斗的叔叔阿姨,批斗会后回家,还可以哼歌。这也许就是音乐的力量。”

摄影:YukiChang(郑学伟)

那时的音乐,收音机里放出来的大部分事是语录歌曲和样板戏音乐,有归侨偷偷用收音机收听外台,可以听到一些外国音乐。那时,私下最受欢迎的偷听电台就是澳洲广播电台汉语波音,每次开播的音乐是马斯涅的小提琴曲《沉思》。对于当时的苏立华来说,每天听到这首曲子,“比吃肉还香”。

渐渐地,苏立华也萌生了学习乐器的想法:“当时买不起乐器,就找农民要来竹子,砍下一节来,用烧红的铁棍来烙洞,尝试着自己做笛子,一开始音不准,就去找人家从商场买来的笛子作比对,重新找洞与洞之间的距离,自己摸索着吹。直到音准。”凭着这股执着劲儿,苏立华愣是学会了笛子、口琴等乐器。

“母亲平反后,补发了之前克扣的工资,我用37块5毛从新华书店买来了把石家庄产的小提琴。”当时的一位邻居叶阿姨成为了苏立华的“小提琴启蒙教师”,“叶阿姨也只会一首曲子,就是上甘岭的主题曲,结果一个星期后我就学会了。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叫调,全凭耳朵去听。听到什么拉什么。别人唱什么我跟着对方的调子去拉。我的耳朵好,所以。与其说是手在演奏,不如说是我的耳朵在演奏。”

摄影:YukiChang(郑学伟)

后来,他又去书店买了一些诸如小提前演奏法等基础的乐理书,开始自学,慢慢地他的小提琴越拉越像样。当小提琴演奏一定基础后,苏立华找到宾川县文艺宣传队里相对专业的小提琴老师开学琴,此时的他已经17-18岁了,虽然这个年纪对于学习乐器来说已经偏大,但凭借着良好的耳力天赋和对声音的敏锐,加之专业指点,苏立华的小提琴水平突飞猛进。

苏立华曾两次报考云南艺术学院未果,最后,他以小提琴特长生的身份考取四川外语学院。对于这段经历,苏立华并不讳言:“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叫专业和业余,以为专注地学就是专业。我在高考报名表的特长栏目里填写了专业小提琴演奏。结果,大理师范专科学校都不要的我,却被四川外语学院以该校史上最低的录取分数录取了,大概就是看中了我专业小提琴的特长。”

大学四年,苏立华如饥似渴地学习一切与古典音乐有关的知识。“我听了不少古典音乐经典曲目,看了不少音乐理论和音乐家传记。我痴迷音乐,在学校出了名。还举办音乐欣赏讲座,讲郭文景刚写好不久的现代音乐作品《僰人悬棺》。临近毕业时,别人的行李就几个包,我有10多个箱子,里面全是音乐书籍和磁带,光古典音乐磁带就有多盒。”

四川外语学院宣传队合影

回顾起当初那段学习经历,他深有感触地说:“我一直认为,写在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我们需要把知识学活,变成可以与生活相印证的东西,这样演奏出来的音乐才会自然,才有感染力。”

我的“第一桶金”全部买了唱片

年2月,大学即将毕业的苏立华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报考中央音乐学院专业的研究生,结果非科班出身的他在全国多名报考者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复试。

苏立华复试翻译的作品是《巴洛克音乐的基本特征》,此文还被刊登在当年的《中央音乐学院学报》上,但由于政治考试没发挥好,最终还是遗憾落榜。著名音乐翻译家、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张洪模深感像苏立华这般“既懂音乐、英语又好”的人才难得,再三嘱咐他明年一定要再来报考。

苏立华就读四川外语学院时与好友傅显舟(后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音乐研究生)

同年7月,苏立华毕业分配到交通学校担任英语老师,“当时脑子里全是音乐,上课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跟学生们聊音乐。”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成为一名兼职导游,“带老外参观景点时,景点部分的介绍通常是一笔带过,更多的是向他们介绍四川当地的音乐、扬琴、民歌等等,经常有老外开玩笑说:你不该当导游,应该去当音乐老师。”

由于表现优异,不久他就被调到中国旅行社工作。头脑灵活的他不仅拿下了中国第一批拿下高级导游证,还是四川最早从事户外特种线路旅游策划和领队的翻译导游之一:“和一般导游喜欢带游客逛商场不同,我开发的线路都是比较特别的,比如带游客去探秘还未完全开发的九寨沟,去寻访宜宾传教士的旧址,去藏区感受独特民俗风情等等。”很快,苏立华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80年代末90年代初,正是激光唱片刚刚进入市场的时候。别人赚到钱都去搞理财投资了,我则全部买了唱片,最多的时候家里有几万张唱片。”谈到这里,苏立华调侃地说:“当初比我挣钱少很多的人现在都比我富有多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音乐和唱片给我带来的财富是花再多钱也买不到的,也是我唯一可以嘚瑟的本钱。”

苏立华与奥地利钢琴大师德慕斯

他的评论文章是成都唱片市场的“风向标”

慢慢听出感觉后,苏立华用英文给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唱片公司——宝丽金写了一封信,就古典音乐如何在中国落地推广以及中国市场的特点提出了自己看法,这篇文采飞扬、专业度极强的来信得到了宝丽金总部的高度重视,远东办事处的总经理李志荣先生和公司业务主管,邱雨中先生亲赴成都与苏立华接洽,邀请他为宝丽金的唱片撰写评论文章,并在每周四、五分别在《成都商报》、《成都晚报》上做专栏刊发。

凭借着生动的语言风格和深入浅出的专业解读,苏立华迅速拥有了一大批粉丝,其中不乏音乐学院的老师和学生,经常出现他点评哪张唱片,第二天这张唱片就在成都卖断货的奇景。

见识到苏立华在成都唱片市场超强的号召力后,电视台邀请他开办古典音乐欣赏节目,唱片店更是聘请他到店举办音乐欣赏讲座。一场讲座下来,一百二三十元一张的正版唱片能卖出多张,这在九十年代中期,无疑是一个惊人的成绩。也正是凭借那几年的强势表现,奠定了苏立华国内一线爱乐圈乐评人的江湖地位。

4年在广州中国唱片公司录音棚给俄罗斯小提琴家马丽安娜录制专辑做监制

随着唱片市场的兴起,盗版也开始猖獗起来,当得知苏立华离开宝丽金的消息后,国内众多唱片公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说到这段时间的生活和工作经历。我要感谢广州的天艺唱片公司。”当时的天艺曾想斥巨资从国外购买引进版,对此,苏立华坚决反对:“引进版既不是正版,又比盗版贵,收藏正版的不会买,图便宜的更不会买,两头不讨好,必死无疑。”

他向天艺提出建议:用这笔钱帮助有才华的青年音乐家出版他们人生的第一张唱片,最终天艺采纳了他的意见。“在广州的那两年,帮了不少年轻人出版了第一张唱片。”其中包括小提琴演奏家宁峰、陈响、金立,钢琴家秦川,手风琴演奏家夏罡等。此外,他还先后策划了著名音乐家黄自、宋祖英以及多位欧洲、俄罗斯演奏家等共计20多张唱片和DVD专辑。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正式完成了从一个音乐爱好者到专业的音乐工作者的角色转变,结识了大量的音乐家,其中不乏外国音乐家朋友,他们对于我的观点都比较认可,也会在一些公开场合引用我对音乐的见解所说的话。同时,在他们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专业的知识,也许依然无法与音乐专业的人相比,但是,作为一个爱乐人,用于欣赏音乐,那是足够了。”

苏立华与奥地利钢琴大师的德慕斯、小提琴家鲁茨·莱斯科韦茨在德慕斯家

唱片市场萎靡是部分唱片公司“咎由自取”

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数字音乐的兴起,传统唱片业受到强烈冲击,陷入了持续的低迷。曾经遍布各中心城市大街小巷的音像店现已几乎绝迹,就连在商场超市门口摆地摊推销盗版光盘的小贩,也少人问津,市场萎缩状况可见一斑。

很多人在分析这一现象时,普遍认为是由于大规模的盗版音乐链接,造成正版音乐收费网站少人问津,生存艰难。对此,苏立华有着不同的看法:“唱片业的萎靡,互联网只是一个诱因,根本原因在于众多唱片公司缺乏基本的自律意识,陷入了唯利是图,金钱至上的怪圈。”

苏立华在天津图书馆讲音乐欣赏

“80年代以及更早之前,唱片是对一位艺术家艺术成果的总结、肯定、奖励和彰显。如今,唱片却变成了艺术从业者的一张名片和敲门砖,唱片制作的门槛低得令人发指。只要你的音乐会够多,你的人气够旺,就给你出唱片拿去签售;或者干脆你自己出线录音和印刷唱片,唱片公司就给你个挂牌,帮你出版,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这是对音乐艺术的亵渎。”

“好东西永远不会贬值,就在整个唱片业哀鸿遍野的时候,照样有一些坚守艺术初心的唱片公司生存得很好。做艺术是需要信仰的,艺术推广讲求经济效益也无可厚非,其实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我经常说:只要你对于艺术的追求达到极致,名利这些东西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千万不可本末倒置。否则,就必然会被艺术抛弃,最终也被市场抛弃。”

苏立华在北京国家大剧院多次举办音乐欣赏讲座和中国音乐家对话活动

古典音乐欣赏,要多听、少说

近期,《逻辑思维》开讲古典音乐欣赏,一时之间关于古典音乐欣赏标准的讨论在网上甚嚣尘上,甚至引发了不同阵营间的骂战。“首先应该感谢《逻辑思维》打开了一扇古典音乐欣赏的大门,让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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