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道路作品第15号

向无限的优秀敞开

?主持

庞清明

?本期诗人:庞清明/鹰之/东方浩/谷未黄/王桦苍/王亮庭

?品鉴

辛夷?论道

杨然?组稿

庞余亮

◎庞清明(三首)

梦及其探照的世界(16)

关键是,如何让梦剥离想

好比从婚姻抽离性

折断爱的羽翼,蝴蝶飞何处

但总有人梦想不分

吃太多的苦,两头不讨巧

日出三竿依然抱着

湿漉漉的鸳鸯枕唏嘘

感叹天地的不仁

但命运又何尝不受制于时局

主子的脾气与好大喜功

公园长椅上的老者

梦到反水的咸鱼

软体沙发让午休很狗血

车棚上的猫惊吓了小姐的梦

久违的鳏夫陷入桃花运

难以自拔:叫床彩铃如期奏鸣——

梦及其探照的世界(19)

生如白驹过隙,岂能无梦

筑巢夕阳下的竹林

泛舟江湖唱樵渔

困守陋巷梦想广厦千万间

重拾虚无的大义

梦的缺席,若时间折叠

夜多么孤独,扑空的蓝鲸多么孤独

挣脱狮口的剑羚多么孤独

陷入泥潭的婚姻唯孤注一掷

疏导过分甜蜜的爱

命运的赏赐岂能照单全收

一杯会占卜的茶,漂浮的根

错开游子的归途

前程踩在脚底,梦即当下

仿佛交出带血的筹码

若不能睡着做梦,就请跑起来——

梦及其探照的世界(20)

能道说的梦还能称为梦

那仅仅是梦的外壳

魔瓶施放的烟幕

开启厄尔尼诺的蝴蝶

留在枝叶的备份

记忆的针脚怎能缝补

残缺的冰山一角

丢失的部分恰若张爱玲

笔下华丽的尸袍

东坡夜来忽还乡的幽独

语言的整容术确实令

梦的声誉一度鹊起

但收集梦的残片,如今

并非好世道,常常

股指般破灭,让人谈梦色变

晤面打哈哈,回首苦兮兮——

◎鹰之的诗(三首)

真理的胎盘

当一副流线型铠甲裹在身上的时候

黑壳虾并没意识到那是身体外的

它动它也动,它疼它也疼

它甚至陶醉在角质层与水体摩擦的磷光中

但过一段时日,它长须的末端便开始痒了

紧接着,是手指,脚趾和它的整个身体

当它从一堆累赘中一跃而出时

才发现,它一直被埋在一桌饕餮大餐里

马克思先生洗碗的时候,黑壳虾正蜕壳

当他把筷子也泡到水盆中的时候

黑壳虾正大快朵颐地吃着它的壳子

当他把碗筷收拾停当,一只叫否定之否定的

白胖虾子,正穿过鱼缸欢快地向他游来

我们耐心觉察着灵魂的存在

却从不主动为他奉上一桌宴席

他,不,是我们消化着过往长大

却从不知吃的就是自己

说实话,我不怎么羡慕一只白胖虾米的觉醒

但独钟爱它须子末端发痒的那一刻

仿佛,一下嗅见了真理的胎盘!

饲料鱼的快乐

每一条饲料鱼都很快乐

因为它们都不知道自己叫这么个名字

简洁的流线型身体,清一色的灰黑色服饰

就像簇聚在鱼市街头一团团黑乎乎的乌云

转瞬便被播撒成水族箱中的一排排雨滴

第一天傍晚,我看见水族箱中只剩下九条

但它们很快乐,三个一群,两个一伙

刺探着假山、草丛,甚至水泵缝隙里的秘密

就像孙悟空率领众猢狲第一次进驻水帘洞

第二天中午,我只发现了五条

但我仍就未发现它们的不安和忧伤

它们像撒欢的小主人那样,先用脊背蹭一下食物

然后像狮子接绣球那样,开心地在半空吞下它们

第三天清晨,我只在水草丛中发现了一条

它孤零零的,但表情不像是沮丧,倒像是在歪着头思想

嗨,你们在捉迷藏吗?到底躲到那里去了?

每一条饲料鱼都不知道世上有观赏鱼这个名字

它们认为自己很美丽,姿态很优雅

当七星刀鱼像一艘艘航空母舰从身旁隆隆开过

它们甚至尾随着嘲笑它们:瞧,这些家伙多丑!

多么笨拙的河马大腚!

它们甚至啄食着六角恐龙竖在头顶上的腮毛

瞧,这些家伙多么原始,二十一世纪了,胎毛还未褪

多像那个扛着钉耙打电玩的猪八戒!

每一条饲料鱼都是一条美丽的弧线

它们像一朵朵萤雪花,在饵料箱和水族箱之间

轻盈地划了一笔,然后消失

但它们比全部观赏鱼的数量加起来都要多!

旧货市场

旧货市场就是一只巨型琥珀

人群攒动着,撕扯着时间斑驳的结界

所有人与所有人的往事正在交易

一些人在此看见一个不倒翁

一碰它就哈哈笑,前仰后合

另一些人看见的是一个马蜂窝

碰一下,蛰一针,心脏生疼

更多人管此叫海市蜃楼

梦做的风景,如同前世

太阳一晒,就融化

这里其实就是时间的一个跳空缺口

当时间的抛物线高高荡起

一些人跟着瞬间腾空,脚下留下

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过些时候,他将在此假寐,龟息或真的冬眠

当时间的瀑布悲壮地跳空下杀

一些人被迫跳崖,头顶遗落

一个明亮,通透的空中楼阁

他心有余悸,步履蹒跚,不知道

自己正在修建着一道S型楼梯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同样一句“存在即合理”各有各的读法

一些人喜欢顺着念:存在的就是合乎理性的

一些人倒着读,只有合理的才会存在

但时间的松脂仍旧大颗滴落着

落在你的头发上,脸上,身体上

你散漫的流连正悄悄演变成挣扎

是的,你正在成为一个旧物

◎东方浩的诗(三首)

二月十八:雨水

雨水日天空多么湛蓝

辽阔的天空呀腾出最大的空间

它要为大雁们的飞翔

准备好最好的舞台和道路

尽管大雁还没有上路

它们还在更加南的南方

整理出发前的行囊

但空气已经开始震动

隐约的鸣叫已经传来

河水的波浪也轻轻动起来

两岸的柳枝

它们的翠绿一日比一日加深

水下的游鱼不断吐出气泡

我抬头看看无限的蓝天

低头看看酥软的土地

每一颗草都在醒过来

是的这一天真的没有雨水下来

但在阳光下我的心和目光全部湿润了

早上

阳光、风声和鸟鸣

是这个春天早上的主角

每一片树林都有鸟在鸣叫

每一只鸟都在早晨叫出自己的声音

阳光照亮树林和沿河的小径

浅滩上的苇茬钻出了细小的叶子

波光一直闪烁而荷塘还没有醒来

只有枯萎的枝干肃穆地立在水面

一棵高大的水杉树上两只灰色的野鸽子

低下头与我仰望的目光相互打量

风吹动每一棵树也吹着地上的草

迟早每一根枝头上都会绽发新芽

一只小个子鸟的巨大叫声惊动了我

我晃动的身影惊动了浅滩上那只觅食的鸟

它一展翅膀飞到河面上掠了一个大圈

又落在另一片苇草上留下我独自内疚

那只黑鸟

树枝上的那只黑鸟

盯久了会不会产生黑夜的感觉

因为有个诗人说它们是黑夜的碎片

这样一小片黑放大后

会不会遮蔽整个蓝天

像一片叶子挡住一座森林

它站得很高它站在最细小的枝条上

风一吹还在微微的晃

我徒劳地为它担忧

当我这样仰视它的时候

它的目光又在注视什么呢

它这样的孤独它又是这样的自由

它想飞完全可以一展翅膀就离开

可它就是这样无声地立在枝梢

像一块墨像一坨铁

——我必须远离这棵树让它独自安静

我怕它淋漓的墨迹会打湿我的视线

我怕它金属的重会砸伤我的骨骼

◎谷未黄的诗(三首)

在母亲的边缘

母亲,斧子落在树上,那棵树仍然

忠于自己的意志,完整地倒下

无怨无悔。那些树都是这样死给我看的

可是,我做不到。如果黎明

要我的命也就罢了

如果要我女儿的女儿的命

我真的扛不住。今天,我原谅了那些叛徒

我不能伙同约翰·马克斯维尔·库切

弃绝充斥着病态的情感和冷漠的势力、充斥着

愤怒和暴力的人间

他想安居在一个

可以自在地表达情感和思想的世界

天空刚刚收敛了所有的傲慢

和所有的替身

“我们从一个地方来,那儿——黑暗而柔软”

母亲,毕竟你让我存在了很久

注:引句出自余小蛮。

易牙烹子:一个厨子的思想觉悟

以前,我不知道谁动了我的胎盘

我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做一个厨子

在结识易牙之前,苏珊·桑塔格提醒过我

“不轻易听信于精神抢掠者

是让我们看到世界本来的样子

充满各种不同的要求、区域和经验。”

齐桓公只是遗憾没有尝过人肉

于是,易牙含着泪把自己的儿子炖了汤

亲儿子啊,三岁的小生命

我也有一个住在他母亲子宫的儿子

国策之下,君王要他应征赴死

他不得不死。现在我想做你的厨子

一个思你所思的好厨子

苍天啊,只是我无子可烹,无子可烹啊

在黄陂花乡茶谷梦见孟子的母亲

那三个地方我都住过,至今热爱墓间之事

也喜欢贾人炫卖

我也很想像孟子那样

把自己的思想保存下来

但是,也有人在鞭尸,在焚书坑儒

买卖思想,作为期货,或者泡在药水里

从一个人心跳到另一个人心

东躲西藏。人心凋谢之前

人们开始虚构灵魂

设人心为寺庙,天堂,地狱

这些都是宗教场合

像村上春树那样我们都来说谎

惟有如此,才能把真相引诱出来

◎王桦苍的诗(二首)

静夜,听王泓翔与《梨花颂》

黑夜静静地黑

墨点经过家门

庭院里梨花不敢落

一曲梨花颂

远树不敢相信自己。

被上帝吻过的声音

连风都伫立不动

声音不敢落

耳朵太美好

一个少年

用歌声

让舞台过得如此幸福

王泓翔

一个被歌声

看见的孩子

多少眼睛

都变成一尾鱼

在静静地倾听

此曲只有天上有

照亮人间大地

中国安祥

月色如谧

泉水空灵

遁入心里。

你湿了吗

我已摸不到眼睛

目光如雾飘去

只为看见了有福的中国

最美的少年

但愿家家拥有

在今夜

被感动

磅礴的雨

摸着心

却过不去

心这块情感的石头

我要用最好的温暖

陪伴这首歌

直到耳朵变成落叶

王泓翔

梨花散去不思归。

曲终

梨花落入土中

与唐诗相拥成眠。

明早,一起听雨

蛐蛐曾是芳邻。

听了傲日其楞《天边》,想起我的爱!

一一谨以此诗,纪念我泣血的爱恋

听了傲日其楞的《天边》

人间再无声音

我们还要音喉干什么

除了呼喊母亲

全都成了废品!

眼睛变成溪水

辽阔融化大地

一架歌唱机

你匆匆偷走我的心灵

我的血

成晚霞满天

你在天边

用声音

让万物生病又怀念

我的心

淙淙

像时光,去了吗?

让我忘记

地球上还有日子

还有草原

还有思念

像一个个

回不去的地址。

我那心爱的人

五月所有的温暖都爱你

你还好吗

你离开的日子

远方陪我一起哭泣

我流泪了

像小溪

挂在山前。

多少年

所有的白天

蹲下

都是想念

没有你的日子

今生只有失去

没有看见

知道你已老去

枝头飞不上花朵

活着也是无尽地死去

你我只能用

三千里的尘土

彼此祝福

但愿我们

扶着仅存的时光

用秋虫的唧唧

彼此呼唤

爱人。我爱!

让骨灰

学着跳舞与奔赴

我会背一夜的月光

与你相见

相拥

彼此的泪水

再一次流在一起

流在一起

如此坚定

藐视海洋辽阔

高山入巅

只因

世上所有的

文字

都已死去

只留三个字: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还!是!爱!你!

只可惜

还是也已死去!!!!!!

◎王亮庭的诗(三首)

清明书

好阳光。雨就停留在昨天

停留在诗中

樱花怎么看都是一种歌颂

乡土的喜鹊时不时地

会陷入沉思

大部分菜花都落了呀

菜籽是人们更想要的吗

麻雀

没有其他鸟

只有麻雀到这里来

为了一些遗落的食物

那么嘈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数不清的罗网

瞅准时机,如离弦之箭

一阵慌乱后终有所得

跟着人类久了

它们成了人类的影子

只是会随时逃开

因为翅膀

来得快去得也快

完全能等等的事情

也沦为了窃取

当春天成了风景

春天不会因什么而改变

它来了,按照原来的计划

你反正也不去地球之外的地方

所以算不得多忙,那就再看看

它玩过的那些戏法

它会让你忆起它用过的许多笔名

迎春、腊梅、玉兰、海棠……

它拒绝千篇一律,拒绝描写庸俗的嘴脸

它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潜藏的险山恶水

就这样一天天做着加法减法

不像算账,更不像考试

而它的小名叫野花叫野草

不知不觉铺满了虚无的大地

你敏感于词汇的敏感性

多年来,你越来越喜欢看风筝,而不是燕子

这种错觉很好,至少很真实

你多次去踏青,一个人

先放飞整个冬天的寒冷

再关怀一下成长中的麦苗

这时错觉又产生了,春天奓着麦芒

清风将它们吹散,像蒲公英

到处飞舞,可春天的泡泡很快就消失了

你看到一株大树,气定神闲

叶子像世间万物

◎论道

杨然

第三条道路随想(之三)

“凸凹之道,广积诗德”

正当我写《第三条道路随想》写得入迷之际,忽然接到凸凹电话,要我赶赴龙泉参加《第三条道路》首发式暨年中国诗歌流派论坛。真是喜从天降!这是一次诗人盛会,我见到了久闻大名的谯达摩、林童、庞清明、朱子庆等第三条道路诗人与批评家(可惜树才、莫非两位诗人没有到会),并与诗人、诗评家马莉、莫卧儿、张新泉、胡亮、席永君、杨远宏、凸凹、白鹤林、雨田喜重逢。诗人在自由、平等、和平的气氛中交流看法,各抒己见,求同存异,得到的是尊重、理解和宽容,充分体现出第三条道路是中国最好的诗歌生态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中国诗歌才能重新出现唐风宋景。在这次盛会中,我见证了中国绵阳诗城与中国桃花诗村为诗歌结盟这一盛事,聆听了八旬老人用唐琴演奏《高山流水》,目睹了朱子庆在朗诵方面的非凡才华,并同其他诗人一起成为中国桃花诗村的首届荣誉村民。而凸凹作为这次盛会的组织者,成为中国桃花诗村的荣誉村长。他组织得真好,所以我借用游览广德寺的皇家气象,说他是“凸凹之道,广积诗德”。这个说法,得到了谯达摩、林童、莫卧儿、胡亮、杨拓等同游诗人的认同。其实,这个说法也是第三条道路的命运象征。古体天才诗人毛泽东说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就这个意思。第三条道路的诗歌前景,肯定是非常广阔和功德无量的。

树才《单独者》悟性之蓝

这次在龙泉与第三条道路诗人相见,有几件难忘的事。其中之一,是当地的女诗人朗诵树才的《有一只蟑螂正在死去》。这给与会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与这只正在死去的蟑螂呆在一起的《单独者》:“这是正午!心灵确认了。/太阳直射进我的心灵。/没有一棵树投下阴影。”在这样的正午获得这样的灵感,只有《单独者》才会。“我的体内,冥想的烟散尽,/只剩下蓝,佛教的蓝,统一……/把尘世当作天庭照耀。”这样的蓝是不多见的,一定是真正地在一瞬间遇到了佛。“我在大地的一隅走着,/但比太阳走得要慢,/我总是遇到风……//我走着,我的心灵就产生风,/我的衣襟就产生飘动。/鸟落进树丛。石头不再拒绝。”这不正是许多人想说的话吗?许多人每天都这样活着,对生命似乎有所领会,又觉得不得要领。似有似无,而人生便在风雨中渐行渐远了。“倾听者少。听到者更少。/石头毕竟不是鸟。”树才对世界的悟性很高,能从非常平凡、平淡和平实的现象中发现许多诗的深意,并且把诗写得跟大自然融合在一起,跟当事人的心境融合在一起,让诗的语感与诗的天时、地利、人和浑然一体。这在所有诗歌创作中,难度是相当高的。我用“悟性之蓝”来形容这种难度。对人的参悟,对世界的参悟,对诗的参悟,都蓝。

为谯达摩赞叹高原之诗

谯达摩的《月牙泉》让人心动:“地壳在这里是低的、软的和湿的/只需抵达我便终生难忘/只需抵达我便可以抱着水、抱着月牙泉隐秘的海拔”。从沙漠归来,谁不对这样的地壳发生好感?“我在掌上睡眠:那么多仙人掌/用针尖一样的毛剌我/剌我以沙漠/剌我以骆驼/月亮上升的时候,我已成为一匹剌绣”。从针眼里可以穿过一匹骆驼,而在仙人掌的剌上,同样可以升起一幅剌绣。“此刻我穿越的也许是丝绸之路/抱着圆锥形水柱/仿佛在最高的海拔抱着王妃”,这样,水柱便成了大沙漠境界的最高企求。在戈壁深远地带能够抱住水柱的人,其实也就抱住了天堂:“根据野史,我抱着的其实是珠穆朗玛/它乳峰的雪莲几乎深入天堂”。因此,诗人离禅已经不远,直到世界的根源:“佛离此不远/菩提树离此不远/只需抵达我便可以抱着月亮沉入水底”。谯达摩《穿睡衣的高原》同样特别。高原下了一场雨,诗意就诞生了:“此刻睡衣醒着,而高原沉睡。”诗人很细心,也很专心。高原出着太阳,高原的夜幕降临,都让诗人产生了灵感。“这是依山傍水的宫殿/点一盏煤油灯可以龙飞凤舞,两盏灯可以升天。”在这里,“睡衣”最让读者浮想联翩,不管你到没到过高原,至少,是谯达摩首先把高原睡衣化了:

她的幽谷中,大片的红罂粟遍地生辉。再也无处藏身。

一匹瀑雨,卷帘而上。

那些娃娃鱼的倒影开始疯狂

高原诗化到这种地步,只有做梦,用睡衣覆盖。

路也《女生宿舍》读而生辉

路也《女生宿舍》令人想起李亚伟的《中文系》。我喜欢大学生写这种自由诗。李亚伟的《中文系》就达到了一种自由高度,“这首自由诗,从形式到内容都彻彻底底自由,语言服从了心灵的需要,形式服从了语言的需要,就同李亚伟本人一样,身上的莽汉气息直逼面前,活生生的一个现代青年的所作所为,处在美好而无奈的张狂、骚动、东游西荡、惹是生非和看透社会势利功名的‘闯荡生活’之中,使人对那种年代的野性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产生由衷的亲切和怀念之情。”(见杨然《好诗品读》)路也的这首《女生宿舍》同样有着相当的自由意境,让我这种从来没有真正上过大学(我的两个大专文凭都是函授混来的)更没有真正到女生宿舍的人大开眼界,也大开心界:“其实女生宿舍就相当于/古代小姐的闺房/那就算是潇湘馆或蘅芜苑了”。在国人的传统笑谈中,女生宿舍应该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那种规格。而事实是:“窗外晾晒的衣裙正值妙龄/被阳光哄骗又滋养/楼下槐树影里总有男生伫立/失魂落魂,个个像贾宝玉或张君瑞/挂风铃的窗口在虔诚的目光里/被仰望成革命圣地的宝塔”。我读师范的时候已经20岁了,是“文革”后恢复高考头批考入学校的考生。读书期间,“正值妙龄”。心中暗暗涌流的,也正是些恋爱以内的心思,不过已经老化、单调,而且是男生的。路也这首诗展现的,是我所陌生、神秘而又新鲜的女生天地:“桌洞里塞着伙食费换来的口红/这是给美丽上交的那么一点点税”,“日记本暗暗地,在枕头底下怀春”,“方便面吃多了怎么有股肥皂味呢/它的保质跟爱情一样,超不过半年”……这个天地,应该属于我那上大学的女儿。但她目前正在专心读书,没有耍朋友(其实是父母劝阻),一心要考好托福去美国。我女儿向我讲起过她在大学被男生追求的事情。这首诗,到底使我生出诸多亲切感来,读而生辉。

谈谈郑小琼的宿命诗

第一次接触郑小琼的作品,是在成都的“新鸿达杯”评委会上。我给她的作品打了最高分,排在第一位上。现在读到她的《红尘的黄昏》,感触多多。这是一首充满伤感的写宿命的诗:“它夕光中/薄暮的气息让一个怀春的女子充满幻想/玫瑰轻轻述说爱情远逝的声音”。然而,这是一个“即将倒塌的庄园的宿命”,根源于“可怜的在大麻中沉醉的祖父”。这首典型的“认命诗作”,由“宿命”与“玫瑰”构成它的“情”与“景”的基本格调,成为诗作的两大支撑:“站着的祖母跟随从南方来的鸟哭泣/从空空的花园到萎缩风中的花盆”,而最悲哀的事情就在于“五个向往爱情的/女子,她们白茫茫的落尽铅花华的脸/她们一点一点流干了对红尘的渴望”。诗人倘佯在昔日花园今日荒原的黄昏中,心如万古,因为“没有谁会再回忆这个萧条的后花园/它寂静的美丽让我心痛,面对红尘的下午/往事像河流一样逝去,只有五个从未/和爱情见面的女子,她们在风中哀怨”。这跟红楼梦的哀怨已殊途同归。

子梵梅的诗美在一瞬

读子梵梅的《遗忘吧》,虽只一首,却过目不忘。这与她的诗题相反:遗忘吧。我想:咋会呢。从现实到梦想,“在宽敞的阳台”,“再回到眼下的一行字:你经过的一切/将成为你陈旧而永久的缺席”,仅仅用了“一钞钟”,就完成了一种诗美,亦即一种诗学。我甚至想:这可能是一种为遗忘而遗忘的诗美即诗学:“我回到浴室,对着镜子观赏/无边的复制在嘲笑”。她甚至导出了在诗中难得一见也独一无二的诗美即诗学公式:“我计算一声咳嗽离喉疾的距离/(美声+歌剧)—(生活+绝望)/等于一生诗篇导致的负数”。这个公式太沉重了,以致于我不敢轻易再将她在公式以下的诗句一一展开来赏析,但我记住了她在诗中付出的代价:“我在影子里悬挂成万丈光芒”,“别过一人又一个骨子里的软弱”,“我将屈服于我一生隐秘的背痛苦和/意义的死角”,直到诗人认命于“贯穿我一生的宝石/踏着它自身的尘土,它也愿意在惊心的人间/回到最初的遗忘”。这种一瞬间的诗歌经验,来之不易,悄不经意,就从人们身边飞快离去。诗人子梵梅在这方面捕捉得很好,透露出她内心的深沉与敏感。而我最难忘的,依然是她那“无边的复制在嘲笑”。这句诗,可以放射到人世间的万事万物来阅读,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获得一种诗美或者诗学的观照。所以我说:子梵梅的诗美在一瞬。

赵思运的诗自有其想法

赵思运的诗自有其想法,这可以从他的《一只烂梨》品味出来。要知道其味如何,当然就必须从他的这首诗入手:“一只梨子/悬在那里/像一个成熟的秘密就要跌落”。第一口,你肯定会说:嗯,是有点想法,是有点味道。写什么呢?你肯定要问。当然是写人,借梨子的身子,写人的精神。这种写法,古今中外,非常本能:“一只梨子/没有人来伤害他/一种来自内部的秘密扎得他遍体鳞伤/伤口渐渐蒙上了灰尘/他忘了开花的年龄/忘记了成长的年龄/忘记了曾经的花香/曾经的甜/渐渐地/也忘记了伤口的伤”。最悲哀的是结尾:“无枝可依的梨子/像一颗流浪的泪水/找不到一块土地来安置自己的堕落”。一只梨子,因为成熟而腐烂,因为腐烂而自伤,因为自伤而堕落,整个过程都是一种孤独。在诗中,孤独也叫做“秘密”,“成熟的秘密”。一个人坠入这样的孤独之中,他离衰老也不远了。在诗中,所谓成熟即是衰老,所以有诗人公开写《拒绝成熟》,但不是赵思运。

殷龙龙的《说树》说谁?

殷龙龙的《说树》也一样,也很有意思。儿歌唱道:“小松树,快长大”。而殷龙龙的《说树》,层面却繁复多了:“一棵林外的树,就一棵/长出人的智齿/像我的孩子天天都嚷/疼痛使它清醒”。这当然是写树,但却是写百年树人的树。果然,孩子出现了。这是第一层面。第二层面:“它的根是和那片树林连着的/我看见汩汩的血,在地下奔涌/骑马的人如果经过这里/就孕育英雄的梦”。这里,诗意开始由树向人过渡,引出了自我,转合为第三层面:“我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灰黑并且倔强/于泥土中没有光芒/却要影响未来的生活”。诗人把话说到这里,完成了由说树到说自己再到说孩子的转换,诗的落脚点自然又踩到了诗的开头。最后的诗意,远远地到伸诗歌之外:“如今,林外的树/已经在这种东西的扩展之中/像我的孩子天天都长/最后与我分开”。《说树》,其实是说人,更多的是在说自己,只不过诗人一直在很巧妙的变换角度。

沉沙很沉,沉入现实之魂

沉沙的《天降万物》直面生存:“一种日子悄悄失去毫无察觉/一种心灵的危机已经潜入脚底”。可能这是人生最大的危机。在这里,“天降”与“人危”成为世相景观的两极:“天降阳光雨水思想和爱情/此时地也下降垃圾疫情恶俗和罪”。诗人介于两者之间,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所以诗人说:“每天我早出晚归/习惯于世俗生活/从边缘到中心/从中心到边缘”。如此,我们从中领悟着某种颤抖,那是心灵深处的某种颤抖。

他的《不闻布谷》同样别致,同样沉入现实之核。如果把它放进唐诗宋词里去,它是很逆反的:“既然相遇成为永别/既然爱已经死了/我就把生活也灭掉/把倾听也堵上/布谷布谷任布谷鸟一千次啼鸣/我也无动于衷”。在古人看来,闻鸡起舞,杜鹃而思蜀,闻鹌鹑而想念故乡,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并且已经形成一种特定的中国传统诗歌人文模式。这首诗逆其道而行之。我想起毛泽东的咏梅诗也跟陆游反其道而行之,应该各自出各自的诗歌本能。这首诗共五段,第二段是对第一段的逆反,是“无动于衷”对“将精神割倒一大片”的逆反;第三段和第四段又是对第二段的逆反,是“我的灵魂又找回了疼痛”对“无动于衷”的逆反。第五段又是对第四段的逆反,是“布谷布谷不听不听”对“灵魂又找到了疼痛”的逆反。这些反反复复,使整首诗周而复始达到布谷声声循环往复的奇境,其实是一个诗人的心灵之声在那里反反复复,沉于现实之核,非常出色。

刘文旋的无奈值得研读

刘文旋《风中的叶子》比较特殊,所写的是一种生命过程,更快或更慢、间接或直接、甚至“掠过了更多的空间”:“但它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背靠背,它发出一声‘啪’的轻响。”这种结局,即是落叶归根,更是一种无奈。这种无奈,在《睡前注视你的孩子》里得到进一步体现:“任何东西都能伤害他/你要小心再小心/等你睡着了/你就不会知道/他在梦中经历了怎样的危险/而他的幸福与你无关”。这种无奈在《摘野花的姑娘》里抵达了深度:“春天,她把野花/和油菜花/满满地摘在手里/而夏天/她坐在那儿哭泣”。是的,就连我们也应该为她哭泣,因为我们现在有许多人都不知道怎么为花朵们哭泣了。这种哭泣岂只是林黛玉似的:“我的爱逃学的姑娘/逃到小河边去了/她取出一面镜子/悄悄地看自己/在田野里的模样”。一个美丽,一个自由,在我们这个世界,真是说失去就失去啊。而许多人往往还在那里为化妆品骄傲,为塑料花骄傲,只有诗人在伤感。同样的无奈,使我想起覃子豪的《追求》和汪戴尔的《落日想往》。在时间与空间的壮阔支配下,刘文旋《落日下的幻想》意象也很壮阔:“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是骑着巨鲸的波浪/在旋涡中化为白色的泡沫”。而诗人的“幻想”却以平静收场,这很出乎我的预料。也许所有生命的无奈都将以平静收场,天人合一,“落日下”我们最大的命运就是认命。所以诗人轻轻地写道:“我在山坡上静静地放羊”。

张后是个了不起的“诗歌编导”

一个是他在《剧场》,一个是他《在小说的结尾》,预示着他在《爱情之夜》非同凡响:“头发短得像一位歌星一样可爱/声音却很细长/一夜都没有停止过/乳房像一对振翅欲飞的鸽子”。这种预示,其实是他的诗歌价值的预示。这从他的《剧场》就可以看出一切:“他惊鄂地跳了起来/一只蝴蝶从音乐里飞出/落在他的脸上/他变成一只白蛾”。这样的结尾令人惊奇。一场戏剧下来,原本是装模作样的观众,结果却变成了一只白蛾,这样的戏剧效果,也只能由戏剧才能来完成。那是一场什么戏剧已不重要,管他是天鹅湖还是孔雀舞,重要的是当“演员都化为了灰烬”,“一只蝴蝶从音乐里飞出”,就连“装模作样”的观众也“变成一只白蛾”,这是何等诗化的《剧场》!同样的诗化,《在小说的结尾》出现:“我十指连动,把键盘打得飞快/四周到处都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碎响/在小说的结尾,我轻易地抹掉了一个人的生命”。虽然小说中的主人公始终都没有出现,但是诗人却始终出现在诗中。诗人李钢当年也有一首诗,叫做《一部小说的完成》,从“火车不断地抽着烟斗”,到“删除多余的一句话”中的“多余的逗号”中的“多余的一个人”,真正妙趣横生。他们都在化腐朽为神奇,各有千秋。所以我说张后是个很了不起的“诗歌编导”,就在于他很善于在诗歌中安置和处理一些场景,手段高超,在效果奇佳中完成只有他才能够完成的“动态诗”。

庞清明在为诗歌贡献精品

庞清明《我的爱人仿佛瓷器》是一件精品,代表了庞清明目前诗艺的高度成熟:“我的爱人洁净娇玲/仿佛青花的瓷/仿佛黄土圣水与蓝幽的火焰”。我想起胡亮带我们去遂宁参观价值连城的宋瓷,也是那样精辟极致。从黄土、圣水与火焰走出来的瓷,是青花与娇玲所组成的爱人。诗的语言达到了同样洁净的境地:“一位民间艺人的杰作/满溢没落的凄美/完全的真实不易察觉/她内敛静赏深藏/仿佛含苞的莲停靠一颗心”。在这里,我无法找到更好的话语来替代庞清明的诗句。一如面对胡亮带我们在广德寺看到的那件千古御印,我们除了叹为观止,也只能叹为观止。人们常说:打造精品。诗歌也如此。庞清明的这首诗可为一例:“我的爱人夜里透出清冷的光/神秘的事物抱病成珠/一身的表达幻想的温柔/面对我简直无路可逃”。读后,令我寒舍不寒,蓬壁生辉。诗人到底在写他屋中的爱人,还是在写他房中的瓷器,对我而言都一回事。最重要的是,我只在乎他的诗句。

再谈树才的诗

前面我已经诗过,树才是很智慧的诗人。他在《印象画廊》中写道:“午夜。细雨醉得歪邪/它使劲摇晃着梧桐树叶/它的力道可比酒劲要大”,让你读了,好久也会沉浸在那种雨意之中。他在《飞机》中有三处叫你不知所措:“山水之间,蒙生虚幻/然后,更多的虚幻”,真的让你在天上与某种禅意有着擦肩而过的感觉;而屋顶“小得像一顶帽子/小得能揣进裢兜”,则又让你再度领略了意趣十足的动漫诗情;而在《飞机》的结尾,“现在飞机飞得又高又稳/它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仿佛陡然生温,给你来个智性急转弯,即添异趣,又释奇意。

我最在乎他那首《病这个字》,同他的其他诗一样,总处在叫你意外的诗歌状态:“她走近,问我得了什么病/我一开口,就跟她谈起雪”。台湾诗人纪弦在他的《窗》中也写过类似的情景,但他写得很静态,很悠闲:从青空到草地,自然都是青的;从白云到散步,自然都是白的(纪弦写的是疗养院的窗,散步的人都身着白衣);真所谓青天白日,一派宁静。而树才这首则很动态,也很狡猾。其实医务人员的白色衣永远都在闪烁冷静的白雪之美,诗人当然有理由说:“下雪天真让人心碎”。他果然生效了:“我说每个人都应该放下工作/她听着,真把工作给听忘了”。而最精彩的在于:“有一瞬,我简直看走了神/看见满天都飘着一个病字”。这种由病态带来的诡秘,在诗中处处设下陷井,叫读者越陷越深。最后两行简直给人致命一击:“我说过绝望是最后一招/这有一招究竟是啥只有病知道”。亏他想得出《病这个字》,而且也只有他树才才想得出来。

林童的美女找到了吗

林童在网上说过他一直在找美女。我估计《5月28日下午雷雨》那次就差点到手。因此这首诗来得快,去得也快,完全符合林童在诗中也在诗外的身份。什么是“我们走进雨中/已不再是相遇”?林童为什么要这样题记?我记得我曾在《诗歌报月刊》珍藏号上发表过一首诗,标题叫做《一场黄昏预约的大雨》,完全是一种守株待兔的口吻,跟林童形成完全的反方向境态:他是有预料谋的,但情景和境遇却处处跟他作对。无论他找什么借口,对方总会让球立刻反弹回来,让他所有的想法都一一落空。这是一出很好的逢场作戏:雷声响起(来到楼下),探听消息(先打电话),心头有数(是否回家),企图进门(结果枉自),你说下雨(她说很小),你说干吗(她说痛快),赶快进车(雨就停了)。诗人最后只好认命:“这么短的雷雨/不超过五分钟//看来,这一场雨/是为你我而下”。从此之后的话,还用我说吗?看来,林童是个处理诗歌场景的高手,相信他在未来会有更好的发掘。现在正是雨季,出门别忘了只带一把小伞哦。

马莉是个“一验主义”诗人

三年前,我出版了诗集《寻找一座铜像》,在作为后记的《诗歌对话录》中,我从新诗80年的角度,点名指姓地说出了我喜爱的44位大陆诗人的名字(平均两年才有一个我喜爱的诗人)。虽然排名不分先后,但在我喜爱的新诗人中,马莉排在第11位,足见她在我心目中的诗歌地位。在我的印象中,马莉的经验与心理题材在中国诗歌中是不可替代的。在她的诗中,她的经验主义写作来得恰到好处。她关于从繁复多变的世界中剪辑某一个相对独立的意象层面,然后予以蒙太奇压缩,最终落脚在心理层面予以打造。在这种格式的打造中,这个世界的声光色影无一不在暗示她的诗歌内涵:《一个人走动的声音》,一群“幸福的瘟疫”或“一粒尘埃”,都会让她《使思索变得焦虑》;在她的心目中,“一次退潮”或“一个秘密”,都会“让天空升起一股空虚的力量”,从而使一个人变为《大海的失踪者》;她的《思想的两个影子》其实是“一个真相”的两个版本,无论它俩怎么“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忽黑忽白”,都摆不脱“一只狡黠的骨骸之船”。最为惊心动魄的,是她的《一个女人坐在一辆自动奔跑的人力车上》,这简直是一部女性惊悚片的精心再版。在这里,一个女人其实是全部女人。经验在这里起着至关重要的构思作用,真所谓九九归一,从一而终。马莉的诗是“一”的诗:一个,一只,一座,一张,一根,一旦,一粒,一颗,一次,一场,一股,一双,一本,一碗,一群,一阵,一些,一天,一种,一生,这些“一”词,在她的诗中频频出现。从《一个人走动的声音》到《一种危险》,经验主义和心理暗示的绳头始终牵在马莉手中,她自有她的诗意活法。阅读她的诗,一定要注意这个“一”呵。

在莫卧儿《深秋》谈谈“下午”

在我的诗歌创作中,我一直认为“下午”很不好把握,“下午真是个可怕的恶魔。困倦,瞌睡,徘徊街头,呆立路口,茫茫然不知昕措,不知要往哪里走?机械。重复。抄袭。摹仿。恨不得一拳头砸碎这个臭世界。忍耐。寂寞。孤独……”(见杨然《谈谈“下午”》,载《青年诗人》年第5期)。而莫卧儿的《深秋》则让我吃个冰淇凌:“很多个下午/我在缓缓行驶的公车上摇晃/没有浮云/划过寂静的天空”。看来那应该是北方的天空,跟四川的天空很不一样。四川的秋天,天空常常是湿漉漉的,有些压抑。所以我对她在诗中得到的意象感觉新鲜:“那蓝,没完没了”,看,真是太安逸了:

深不见底

仿佛轻轻一跃

就融化进去

“而地面/疾风正卷走大把的黄叶”。这跟我所熟悉的四川乡村秋天的下午确实不一样。在这里,阴雨绵绵,叫你抑郁,气闷。所以我对她的《深秋》深怀好感:“我睁大双眼/很多事物/正在一个下午/在慵懒的阳光下/安静地走远老去”。20年来,我写“下午”的诗有两首,《下午:读马格利特一幅画》写的是“下午一个难忘的下午/宁静中纯粹的喜悦与恐怖/要么永远模糊/要么永远清楚”,《下午》写的是“这个下午深具惶惑/在浑沌与空想之间走钢丝/我的期盼危险将至/仿佛有意为自己骗取幸福”。两种境态,各有笔法,再次印证了诗人在世界拥有绝对自由,那当然是灵魂的绝对自由。反映在诗上,便是同一题材的大千呈现。

顺便说点其他。在我的诗歌生涯中,我给许多诗人写过诗:陈瑞生、席永君、林珂、廖亦武、杨春光、伊沙、陈小蘩,等等。最近一次发生在去年秋天。在一次笔会上,天天跟雷平阳和吴艳在一起,非常愉快。归来,得诗三首:《对鹿饮酒》《仁者乐水》《在二郎山我喜欢轻轻唱歌》,写我们三个诗人交往的。当时我不知道她是莫卧儿。等我知道时,已是今年春天在龙泉重逢。诗歌真好。

第三条道路诗歌永无止境

我这篇《第三条道路想》写到这里,谈诗人作品的文字要暂告一段落了。年春天,我打3本《第三条道路》经过,许多诗人的诗在我心目中留下美景:如《年诗歌卷》中八零与众不同的《符离镇:历史名人》、远村的《晚上》以及老德、林林、吕历、祁国、远人等等诗人的诗;《年第一卷》中简宁《倒影》、马永波《我纯洁得还不够》、《丁燕作品》、姚园《挽留》以及车前子、海啸、娜夜、席君秋、讴阳北方、歌兰、胡亮、庞华等等诗人的诗;《年第二卷》中李祖德、史幼波、西北龙、晓音、西边雨、鲜娅、冉云飞、兰马、白鹤林、林忠成、丁乂、胡应鹏等等诗人的诗,真是无边美景,读之不尽!我甚至觉得我的《第三条道路想》将是个永恒性选题,完全能够写它想乃至0想。事实上我有可能这么做,为更多的第三条道路诗人作品写下自己由衷的心得。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由于庞清明催稿,我不可能把以上诗人的作品全部都谈一谈,时间确实来不赢。而他们的诗都写得多么好!真是对不起大家。我只有今后抽时间再来写他们诗歌作品的有关文字了。下面我将从个人的角度谈谈自己的诗歌体会,自由谈论,批评、交流、指正,自在乐意,不在话下。

对诗的阅读是对诗人最高的尊重

年5月,是我风光明媚的季节。这篇5万字的诗评,目前已完成了大半,在5月内脱稿,不成问题。另两篇诗评——3万字的《在董辑“什么是诗歌,什么又是垃圾”中做客》和2万字的《李龙炳诗歌概读》,均已在5月份脱稿。一共10万字!我想,多年的诗歌阅读为我打下了良好的诗评基础。我曾在诗论《诗歌的创新在呼唤良知》中不厌其烦地罗列了我在3年前阅读过的多篇现代诗人诗篇,其中包括第三条道路诗人的作品《一棵棕榈树和两个女人》(马莉)、《世界之王交响曲》(谯达摩)、《小动作》(安琪)、《在水中》(陈小蘩)、《一百吨大米》(李龙炳)、《瓷》(席永君)、《灵魂的钥匙》(聂作平)、《沿河散步》(娜夜)等等在内。我一直坚信诗人是靠“读诗、写诗、赏诗、评诗、传诗”为生的,其中最重要的是“写诗”、“读诗”与“传诗”。这是我们诗歌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破坏这个环境的人,就算他写过一两首诗,也会被诗坛所抛弃。还有人妄想在诗坛称王称霸、诗老子诗皇帝诗天下,那就更可笑了。如果说第三条道路可以对谁说“不”,那也只能针对破坏诗歌生态环境的人。对诗歌的阅读、传承和创新是我们对诗人最高的尊重。在这方面,我有非常执著、入迷和忠贞不二的30年基础。我现在每天都在熊熊燃烧,灵感汹涌,出口成章。为了在写作上赶进度,我买了架手提电脑我。知道我遇到了我的第四次创作高潮。

关于诗存在

我对诗存在有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性认同。早在15年前,我在评论林珂的诗创作时,就提出了“诗存在”这个概念。那篇评论的标题叫做《哑夜独语:诗存在的魅力与启示》。事实上我一直信奉着“诗存在”,它的本质是诗人的个性与诗人的好诗经过岁月检验得到的必然结果。谯达摩在《第三条道路:一种思想技术》中,英雄所见,完全相同:“无论是‘第三条道路写作’,还是‘民间写作’和‘知识分子写作’,实际上其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诗的存在。只有诗的存在,我们才能证明‘第三条道路写作’的存在……”真是再正确不过了。这几年,我们都在诗坛上行走,常常听说某某作家某某诗人出版了好多好多集子,有的高达几十本。但是一问他有什么作品,结果没人任何人能够回答得出来。这就怪了。我一直喜欢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虽然我只读了他这一首诗,但我却认为他是唐朝的一位伟大诗人。真的,一个诗人写作一生,真正达到那么高那么远那么深的境界的人,其实并不多。我一直推崇诗歌的境界。诗歌境界的存在其实是诗存在的关键一环。

诗存在的魁力与启示

我在评论林珂的《哑夜独语》时谈到了诗存在的魅力与启示:读一首真正的诗,实质上是在伸延诗人的生命。自你打开一部诗集起,诗人的眼睛便无时无刻不在注视你。评价一个诗人,如果我们说他是中国的惠特曼或者是第二个舒婷,那么我们实质上在抹杀这个诗人,我读《哑夜独语》感到林珂在当今新的女性诗世界中,其诗的魅力是唯一的,不能以舒婷翟永明为背景来评价她,而只能通过她自己的其诗其人来评价她。《哑夜独语》对于正在长途跋涉的一代诗人具有某种潜在的“美好威胁”,同时刺激着当代诗的更丰富的探索与创造。此路已由林珂先行,请改道前往。仅仅因为《哑夜独语》的存在,我们便能与诗人林珂一起,走进她独创的女性诗的新世界。具有一双非凡的眼睛,是诗人存在于世的最重要的条件之一。林珂很善于一次性地选择这些客观象征物的使用。独具慧眼的灵敏与机智,确实丰富了林珂早期诗的创作。独特的林珂之所以独特,正在于她诗存在的魅力,使你不知不觉在她的诗中时而是她的朋友,时而是她的影子。无形中你成了她诗的欣赏者,同时她的诗也占有了你的精神。自始至终,你拥有着一个傲然的诗化了的女性。《哑夜独语》使林珂其诗其人活在了我们的诗世界,她诗魅力的存在启示了其诗存在的秘密。诗与人同来。人与诗俱在。诗存在的魅力与形式永远是无限丰富的,我曾经用“茫茫九派”来形容当今诗坛。其实岂止九派?而缺任何一派,都是当代诗的空白。我无意把林珂简单地划入某流派。女性诗的新世界永远应当是变化的,生动的,《哑夜独语》仅仅是林珂诗存在的一个美好开端。

诗歌精神即“诗歌之气”

诗歌是有精神的。“我认为我们要做的就是使柏拉图的缪斯入于诗人的灵魂之中。在诗人的灵魂中,她不再是诗神而是创造性直觉;同时使柏拉图的灵感入于与想象结合在一起的智性之中。在智性中,来自灵魂的灵感成为来自概念的理性的灵感,即诗性经验”(引自谯达摩《第三条道路:一种思想技术》),这段谯达摩引用的马利坦的话,可以说基本上把所谓“诗歌精神”的含义从抒情、言志与叙事的角度都牵涉进来了。问题在于它们三者之间的浑然统一。从中国的文化美学的判断价值来讲,就是“精、气、神”三位一体问题。有些诗人的作品,技巧不可谓不圆熟,但总觉得不够味。或者张三的《杨然之歌》与李四的《杨然之歌》写出来不分彼此,主要就在于他们底气不足或缺乏中气。

所以我说:“想到新诗的崩溃问题。仿佛一口气,把一些貌似平常的句子连在一起,反而成为好诗,活了起来。没有这口气,再精彩的句子,也仅仅是堆砌。这口气,至少是诗人的气质和诗歌的精神吧。我担心有一天,这口气都没有了,就象现在台湾某些精致、乖巧的‘玩诗’,只能是艳丽的塑料花,非真香,不如野草,更何况鲜花?‘气’这个问题,简单地说,这是衣服穿在泥塑上,还是穿在美人身上的问题。诗歌需要一口气。没有这口气,什么也活不起来。无论意象怎么好,韵味怎么妙,境界怎么美……方方面面怎么奇特怎么精华,没有这口气,都等于时装穿在了泥人身上。这口气究竟是什么?我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字眼来定义它。迫不得已,我暂且用俗不可耐的‘精神’二字来称呼它。”(见杨然《诗的扎记》)。

我是杨然主义

一直以来,在第三条诗歌道路上,我奉行杨然主义。有人问过我:不过您的诗确实和其他诗人不一样。您不能算传统派,也不象现代派,您有您的风格。但在风起云涌的第三代诗人的名单中,您好像被大家忽略了;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您成了孤零零的一分子,对谁也不沾边。或者说,您好象与众不同,不与人为伍,与热闹喧嚣的诗派、诗界、诗坛、诗圈不相往来,格格不入。您好象孤军作战,自生自灭,自我欣赏,自我陶醉,自我满足,与世无争,是这样吗?我是这样回答他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自年起,一直就在这里教书,快二十年了。正如您亲眼所见,这里偏僻、落后,有点与世隔绝。而我个人比较爱静,不好走动,不爱串门,个人行为倾向孤独。我交往的诗歌朋友,主要就是八十年代中期那批。这还归功于“四川青年诗协”。石光华、黎正光、廖亦武、杨远宏、宋炜、万夏等人,在邛崃和我们一起搞了个“四川省青年诗人协会邛崃分会”,铅印《晨》诗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后来团省委登报撤销四川青年诗协,我们的《晨》诗刊立刻非法,遭公安局查封。我有几个暑假、寒假在《星星》做过临时编辑,认识了周伦佑、叶延滨等人。但我始终不喜欢热闹,信奉好诗主义,专心致志埋头写诗,作品在全国各地大发特发,频频获奖。我不善交际,以致于遭人排斥。在他们心目中,我成了地地道道的“官方诗人”。甚至有人把写给我的信,寄到什么文联、作协、编辑部。周伦佑他们搞非非主义的时候,在全国示众了四大“伪诗人”,这就是伊甸、柯平、曹剑、杨然。前面三个都是南方诗人,独有我是内地诗人。我成了四川青年诗人的败类、叛徒。但我哼也没哼一声,“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继续写诗,越写越多,发得也多。后来伊沙在诗中说“杨然叫我在诗坛没法混饭”,伊沙才说出了他们心中想说但嘴上不说或开口乱说的大实话。伊沙是个勇者。其他人貌似皇帝,其实心胸狭隘,小气得很。诗人写诗,尽管写就是了,哪管他人怎么写。诗人发表诗,尽管发表好了,哪管别人发多发少。我是在“文革”后期开始写诗的,那时候根本谈不上发表,因为没有诗刊诗报。那时候谁又顾得了谁呢?现在中国有些人下贱得很,拉帮结帮,互相吹捧,我讨厌这种人,认为这是没有出息的表现。“四川省青年诗人协会”解体后,化分出三个较有影响的帮派,一个是非非主义,一个是整体主义,还有一个是莽汉主义。我跟他们没有“组织”上的联系,我是我行我素,我搞的是杨然主义,成员只有一个人。在四川尚且如此,在省外更没有地盘。所以我在各种标榜、吹捧、罗列、堆砌、光耀和展示的名单中见不到名字,是正常的,算不上奇怪。(引自《寻找一座铜像》《诗歌对话录》)

第三条道路风光无限

在第三条道路的诗歌环境里,我很轻快、自由。我以为诗人与诗神与诗冥冥中有着某种天意在牵连,诗歌和诗歌评论创作活动中的体内激情熊熊在燃烧,与脑海里创作灵感的峰涌而至,肯定跟天时地利与人合的“诗歌黑子周期”有着某种内在与外在的必然联系。我感念着第三条道路之宽广,风光无限并且前程无量,我没有理由不为之创作更多更好的诗歌与诗歌评论。(本文有有删节,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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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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