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建立新的认知。去过那么多地方后再看世界地图就变得不再陌生，很多地方是有生命感受的。你的手触摸过哪个地方，它的气味就感染过你，就变成了你生命的回忆。”
?“常旅客”程卓：宁愿放弃摄影，也不能放弃旅行
文/朱虹图/由陈卓提供
“假如生命的长度是既定的，想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拓宽生命的维度。”程卓说,为什么热爱旅行，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拍照，大抵就是这个原因。
让人熟知的程卓，是他作为一位摄影老师，教书育人10余年；一位“常旅客”，行走世界各地20余个国家；一位导演，执导过多部纪录片。但他却说，如果要选择,可以放弃摄影，只是去旅行。纪录片也因种种因素，目前还没有想动手去做的素材。
程卓说，自己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但他可以用自己从国外带回来，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器具磨十几分钟咖啡豆。也可以花大半天的时间，为朋友聚餐做准备。
抽烟斗的男人
坐在对面的程卓扎起了陪伴多年的长发，手里拿着烟斗。每次家里有客人来，他都会亲自煮咖啡，朋友都夸他手艺好得可以开店。“开过了，可是不善经营没多久就关了。”程卓说，体验过就可以了，落得轻松自在。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莎士比亚、梵高、鲁迅，还有传说中的福尔摩斯，都是资深烟斗客。在照片里，抽烟斗的男人看上去，往往更显内敛、镇定和从容。我猜想，16世纪制成第一管烟斗的人一定没想到，烟斗后来被人们赋予了这么多的想象。
“你得有耐心。初学者常常点不着烟斗，老是熄，别着急。这是一种体验，一旦学会才能体会其中的美妙。很多人，会觉得麻烦，因为抽完后还要用通条把烟斗清理干净，用特制的小刀轻轻刮掉烟垢。这一来二去，自然是不比卷烟来的畅快。”程卓说，抽烟斗对他来说，更是一个思考问题的过程，一种生活的方式。
程卓现在住在市区的老公寓，不大的房屋被利用的满满当当。墙壁上挂着他个人的几幅作品，他说东西最多的时候要踩在书上走。让人惊讶的是，他还在房间里安装了壁炉。
“我特别怕冷，一直都想给家里安一个壁炉，这样到了冬天房间就很暖和，最重要的是，望着炉中的火光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感受。”程卓说，一个冬天过去要烧掉-斤柴，可比空调的感受好太多了。
程卓会从世界各地带回各色老物品，除了和朋友分享外，最重要的是每当看见它们，他都会想起关于那座城市的故事。
程卓的第一台相机：珠江
从家里的窗户望出去，繁华的成都东大街车水马龙，但这是程卓最不喜欢的。“我上初中的时候，成都不是这样的。到处是老巷子，一眼望去大慈寺那一片都是成规模的老瓦房。站在自己的家，可以看见对面市井人家的生活。我可以在窗前发好几个小时呆，望着鸽子在天空中的飞翔而过，还发出‘嗡嗡’声。”程卓说，那时候的成都很漂亮。而现在只是楼越来越高，和建设中的其他城市并没有区别。
学生时代的程卓
“成都经过这十几年的开发建设后，让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成都人都充满了陌生感。街道的名字很熟悉，但样子很陌生。”在程卓看来，一切熟悉的地方都成了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地方不过是个概念并不是它的现状，这是可怕的。
旅行也可以居家过日子
“假如，让工作占据了生活的全部就太可怕了。我过不了那样的日子，我还要把生活与工作分开。”年刚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程卓来到四川传媒学院，除了上课之外，每年的两个假期都被他用来旅行。
“旅行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建立新的认知。你以为很熟悉的一个地方，到了当地之后却发现是陌生的，当把未知的东西变为已知，那个地方才算和你的生命发生了关系。”程卓说，人有一种习惯，就是会对自己模棱两可的东西夸夸其谈。而往往了解深入之后，才发现很难去表达，事物的复杂性会让你明白不能轻易对任何事物下判断。
年，程卓去印度旅行。“到达印度第一天，我就遭遇了连环诈骗，最终选择在一个24小时的ATM机旁过一夜。就因为里面坐着一个拿枪的警察，虽然睡着了，但他给了我一些安全感。”程卓说外面真的很乱，吸毒的人、乞丐，甚至还有许多的流浪狗会对着你狂吠，那是一种糟糕透了的感受。
第二天凌晨5点，一个印度的年轻人去取钱，取完之后帮助程卓和朋友到了想要去的地方，还给他留了名片告诉他们如果在当地遇见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故事的结尾还是挺好的。”
印度恒河
“每到一个地方旅行，只要过了第一天，我就适应的很快。跟当地人一样，第二天就可以自己买菜做饭过生活。”印度是背包客的天堂，也是背包客的地狱。程卓在印度走过了德里的老城，瓦拉那西的恒河圣域，克久拉霍气势恢宏的两庙，阿哥拉的泰姬陵，焦特普尔的城堡，杰斯梅尔的边城沙漠，不可思议的印度充满了惊喜。
“印度是很脏，也有乱的一面，但精神世界和文化的刺激是非常强烈的。那种感受，绝不是通过媒体上冷冰冰的文字和图片能够理解的。”所以，程卓要把旅途当成居家过日子。每到一个地方，会先租下一间有厨房的房子，然后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做饭。“也许很多人觉得在当地生活不容易，但我觉得在哪里生活都有不靠谱的情况。你不应该通过一些事件中运气，来判断一个国家的全部。”
而在埃及旅行时，程卓还遭遇过催泪瓦斯的“洗礼”，“我被催泪瓦斯淹没，几乎失去知觉，却被一个8岁大的小孩奇迹般的帮助脱险。”这样的记忆替代了金字塔、尼罗河和神庙，成为最宝贵的财富，也让他对世界另一面的真实有个更深的理解。
程卓说，去过那么多地方后再看世界地图就变得不再陌生，很多地方是有生命感受的。“你的手触摸过哪个地方，它的气味就感染过你，就变成了你生命的回忆。”
战场上未知的兴奋压制了恐惧
喜欢黑白色照片的程卓，照片里透着不可言说的压抑和冲动；喜欢旅行体验的程卓，用过日子的方式诠释了“常旅客”的追逐和好奇心。
“很多旅行都是没有计划的，但也有蓄谋依旧的期待比如以色列。”4年，程卓来到了自己梦寐已久的旅行地以色列，不巧的是他遇上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哈马斯武装交战异常激烈的时候，战乱和不安全的未知因素带给他巨大的吸引力，他用照片记录了当地的状况。
“7月28日，我沿着隔离墙走，快到一个检查站时，突然听到砰砰几声枪响，一阵刺鼻的烟雾飘来，然后是青年高呼口号的声音。便赶紧绕到隔离墙的另一角，看到一片墓地，几个青年正在从不同角度向以军装甲车的方向投掷石块，催泪弹也从对面的方向不停飞来。当我接近到青年聚集处时，一颗催泪弹在头顶三米处猛然炸开，瞬时难受得我只能靠在一处墓碑上喘息……。”
回来后，这段难忘的旅行被他写在了日记。在那里，程卓拍下了当地青年人参与冲突的画面，年龄很小的孩子拿着枪不友好的对待陌生人。有时候，为了拍到细节化的人物状态，他甚至就站在手里举着武器的年轻人面前。“在拍摄现场的兴奋压制了恐惧，强烈的冲突现场吸引你去拍摄，那种欲望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但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的。”
在以色列呆了十天，程卓感受颇多。“那种不可调和的矛盾，需要一种方式去稳定脆弱的平衡，只有到当地你才明白为什么会用那种极端的无力。”
“在耶路撒冷，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历史。当我在新闻上看到关于巴勒斯坦冲突时，我不知道那种矛盾从哪里来。只有通过旅行和在当地的生活，才感受到当地人赖以生存的精神世界，你才可能明白为什么。而这对于我来说，极大的拓宽了生命的维度。”程卓说旅行带来的是无价的。“旅行是会上瘾的，你走的地方越多，会发现自己越无知。”
每次旅行回来后，程卓不办展，也很少分享，在他看来旅行是一次私密的体验。每个人，通过旅行在和一个地方发生关系后，感触都是不一样的。当你走过完全不同的文化和地域，甚至是敌对的地方你就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大相径庭。
和以色列女警察合影
“假如生命的长度是既定的，想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拓宽生命的维度。”程卓说，如果现在让他做一个选择，他宁愿放弃摄影、也不愿意放弃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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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程卓
朱：摄影的启发源于什么？
程：我小时候很喜欢“简报”。很早以前成都晚报有一个栏目叫《街坊》。栏目讲的都是关于市井文化的小文章。但吸引我的是配图，配图是版画。画的是街坊邻里，青砖绿瓦、夜幕下的小巷子，看了之后特别受感染，就会把它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画有尽，意无穷。”后来就喜欢看图，看摄影书刊，漂亮的图就吸引了自己。后来就想没有被照在照片的部分是什么样，自己会进行脑补。
朱：至今保存着舅舅送你的第一台相机，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程：珠江S老相机，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简直如获至宝。也是我摄影生涯的开始，所以舍不得。
朱：你的“摄影观”是什么？
程：“朴素”。说白了就是简单点。摄影就是一种工具，它的属性很简单，你拿它做什么都有可能。只有你认知到它的可能性，你的创作才可能创新和探索。越朴素，可能性越大。
朱：摄影的魅力在于什么？
程：第一，在于其本真的记录性，定格瞬间、甚至成为文献。第二，表达情感和想法。其实就是，摄影可以让表现与表达共存。
朱：拍一些纪实类的片子目的是什么？
程：为了记录最熟悉地方的陌生感。是个别阶段，也不是一直拍。就比如，我拍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从居住地的瓦房到工地，变成陌生的地方，这种感觉是很不好的。
朱：你那么喜欢摄影，为什么不做职业摄影师？
程：摄影占到一半我觉得就足够了。如果，生活的全部都是摄影，生活就会很枯燥。不代表，我不喜欢摄影，我也喜欢对摄影理论的研究。对于我而言，从拓宽生活维度的层面讲，希望生活很丰富，如果一直只是在拍摄，对生活的意义是不大的。
朱：你会如何拍摄旅行照片？
程：主要是旅行，有时候都不会拍照。我拍摄当地有意思的人文和景观，就如同在记录日记一样记录下来。也没有痴迷于哪一类摄影题材，拍摄的某个场景可能是下一趟旅途，或者不再复制的记忆。
朱：旅行对你的摄影观有很大影响吗？
程：是潜移默化的，不是一两次出门可以改变的。严格意义上讲，是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对你的生活理解、影像理解是有触动的。当你变化后，再看起点就发现影响的力量是不知不觉的。
菲律宾，圣何塞。出海的渔民
土耳其，卡帕多西亚。石穴中抱小孩的妇女
朝鲜，平壤。士兵的背影
埃及，卢克索。凯尔奈克神庙
斯里兰卡，加勒。夕阳下的城墙
马来西亚，大宝森节上虔诚的信徒
日本函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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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探问答
你在成都生活多少年了？
除了北京读大学本科和研究生，一直在成都。
这个城市最吸引你的是什么？
节奏不很快，市井生活丰富而且很质感，成都周围也有非常多的山清水秀好去处。
除成都之外你喜欢的城市是哪里？为什么？
日本京都。历史和现实完美的共存，极美的自然环境与厚重的人文积淀，文化上的同源也让人感觉亲切。
你最近认识的朋友是谁？他或她吸引你的是什么？
最近没有。
你最近在看的书、电影？
梳理日本摄影史的《写真物语》；这段时间电影有点空就重看安哲罗普洛斯的片子。
你有常去吃饭的餐馆或者小店吗？为什么？
没什么固定的。喜欢自己下厨，有时间就动手。
你最近的旅行计划是什么？
年底到明年初想去东欧一个月。
推荐三个你觉得成都最值得去的地方，除景点之外。
罗马假日广场的文玩集市，有很多好玩的店铺和东西；人民公园的鹤鸣大茶社，还能感受到成都坝坝盖碗茶的地方；家吧，资深成都地下摇滚场子之一，周末常有本土和国外知名乐队演出，了解成都另外一面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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