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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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天降大雪

万径人踪灭

我行路难

你望断群山

屋后狐狸终夜啼鸣

老人讲的古,须发皆白

只要你们在

无论活着还是死了

山上就有神仙

大年三十

我将母亲的嫁奁

收拾一新

打嫁奁的老人已经死了

那些抬嫁奁的年轻人也老了

嫁奁油漆斑驳

面带红晕

我留住母亲的嫁奁

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

我从未有像今天看过这两条木鱼

就像从未有仔细看过

现在吹一阵风就会感冒的老父亲

两条木鱼

栩栩如生

手法老到

笔法多情

那时候的父亲

多年轻啊!

小风,我带你回到桃花渡

就是要带你回到大树根部

族谱上

那些发黄的名字

你并不认识

但这里的一草一木

每个苕和洋芋

都会指引你

找到血脉之亲

每年夏天

三背河都会涨几次大水

满河的石头

被冲倒或冲走

甚至被流沙埋掉

但三背河的石头

永远像三背河的

男人一样

有棱有角

你无论提着多少斤江山来到桃花渡

都要安安静静地下马,濯缨大峡谷

你要从女子唱歌汉子跳舞的拐子潭

一路追随土鱼洋鱼白甲直到二岔口

你有时须凝神敛气有时须高声喧哗

不可辜负的岂止一河古水十里桃花

你有一轮明月在雪夜也得悬挂苍穹

你有一袭蓑衣是否也得横一叶孤舟

你若到过桃花渡,世上再无桃花源

奴是少女也得碎步颤颤

哥是莽汉也得深情款款

这是最古老的祝福也是最欢喜的时刻

来到这里,我们必须摇摇摆摆地跳舞

哼哼唧唧地唱歌

我看见我的父母以及和他们一样的老人

唱着跳着就红了脸颊

我看见我的兄弟以及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

唱着跳着就白了头发

我曾经以小名儿横行乡野

大人唤我,就像唤地里的庄稼、山上的鸟儿

和三背河的鱼。但不知从何时

我的小名儿不常被人提起

就像我的乡音越来越无用武之地

我多么希望每个城市路人都是父老乡亲

他们朴素、大方,亲切地唤我小名儿

我也无数次幻想

我还小,你还在

你是屋顶升起的永不凋谢的那一缕炊烟

你是墙脚匍匐着开出花朵的那一抹苔藓

你是三背河终年不息的流淌声

你是废墟上重新生长梧桐树的那一个清晨

你是沟沟坎坎好活赖活着的鱼腥草

你是崎崎岖岖的小路迢迢又迢迢

你是我寻找的光明我是你丢失的光阴

你是轻拂我们灵魂的那一阵风

我说的,不止是红

三背河·桃花渡大峡谷

《三背河九首》创作手记

杨如风

这组诗大概作于大年三十亦即立春之日深夜至正月二十三日清晨这个时间段。其间,或因公或因私先后两次在老家驻足。目之所及,往事所忆,心有感焉。遂有《三背河九首》。九九八十一行,是有意也是无意。严格地说,这组诗应该属于非文学创作,因为它的构思和形成都是自然而然的,或者说是人生必然中的艺术偶然。

第一首《山顶的老人》是写给已逝的外祖父外祖母的。他们居住在邻县五峰一个名叫天星埫的地方。从桃花渡去天星埫需四小时脚程,山高路远,我随回娘家的母亲走过无数趟。天星埫是我儿时的乐园,是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我与两位老人的的感情非文字所能表达。

第二首叫做《母亲的嫁奁》。大年三十,家里收拾家具时认为这些旧物件破旧呆笨没甚用处了,欲将它们置于屋外去。我要下来,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存放于我的卧房之中。这些旧物件是四十五年前由若干个青壮小伙子从母亲的娘家千辛万苦地抬来。那些年轻人如今也是白发苍苍了。而同样千辛万苦地给大女儿打嫁奁做陪嫁的两位老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留下嫁奁,对还在的人和已故的人,都是念想。

第三首《两条木鱼》。这两条木鱼已存在了接近三十年。当年我还在读小学,二叔起新房子,我父亲自学成才给他的二弟当掌墨师,并亲自雕刻了这两条木鱼,作为堂屋大梁的支撑。原本可以寻两块普通的木材,不知为何当时的父亲竟有艺术的雅兴。前年过年之时,二叔病逝,二婶及堂弟从桃花渡搬迁至枝柘坪,去年过年之时,老屋已拆除。我从废墟之中寻到了这两条木鱼。所幸完好,未作柴烧。

第四首《小儿回乡》写给年幼的儿子。老家有句话叫做“吃苕和洋芋长大的”,自谦或损人都常用。苕和洋芋,最是普通不过的东西,却是有着独特的时代记忆和现实可靠性。于城里生长的稚子,需要接受山野的浸润和锤炼。

第五首《三背河的石头》。三背河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石头,包括有许多化石。若在别的地方,它们早被捡拾一空,甚至最为普通的石头也不会有机会继续呆在河里随波逐流。但在桃花渡,它们是安静的。写石非石,此诗实是献给三背河的男人们。

第六首《桃花渡大峡谷》。毋庸赘言,有机会的话,眼见为实。需要交代的一点是:正月十三晚上,突然天降大雪,瞬间白茫茫一片,但明月依然高挂夜空。你的身后是群山,群山之上是明月,明月之下是江河,如此美景,何其壮哉!于是这首诗中有了这么一句:你有一轮明月在雪夜也得悬挂苍穹/你有一袭蓑衣是否也得横一叶孤舟。

第七首《花鼓子》写给祖祖辈辈生于斯死于斯的土家人。何以解忧唯有花鼓!这种古老的人民艺术,你要用心去听用心去看。若不带着灵魂,你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好。

第八首《小名儿》。相信不少读者有这种微妙的情愫。

第九首《红》。“红”是杨如风散文《桃花渡》里面的主人公,也是如今桃花渡的人物标志之一。但如末句所言,此红不止红,而是泛指所有三背河的女人。她们美丽、善良、勤劳、乐观、沉默、坚韧。她们是这片神秘的土地上最可爱的人。

二〇〇七年之后几近封笔,最近似又诗心蠢蠢。得到很多朋友的鼓励,借此机会一并感谢。

是为记。

三背河·桃花渡大峡谷-阳坡潭

桃花尽日随流水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毕曼(湖北民族大学副教授,博士)

仔细读过杨如风新诗《三背河九首》之后,觉得诗人对三背河的呈现方式更像是莫奈的绘画,只是抓住瞬间的光彩,即兴落笔,随意勾勒出一个个轮廓,就能让人深陷其中。我们阐释得越多,就有可能会离题越远,甚而越多的理性分析,就越会背离其感性本质。这使我深深地觉得,对杨如风《三背河九首》最合适的解读似乎只能是用回忆触碰回忆,伤感抚摸伤感,沉默倾听沉默。但是,杨如风所营造的唯美世界却是我最直观的感受,就像萦回徘徊的袅袅青烟,在时空的流转中让人感到的是淡淡的感伤,给人一种欲说还休的惆怅之感。在《三背河九首》里,诗人打造出了一种私人化的镜像风格,揉和成一股唯美却富有张力的视听冲击波,深情、执迷、幻想和苦痛在心灵的飞升中得到了有力的舒展。

杨如风《三背河九首》画面感体现在诗人对诗歌基本色调的处理上,诗人有意无意地让色调成为其心理空间和情绪空间的外在显现。关于九首诗歌的主色调,可以说大致是笼罩在光的原色和补色中,大量使用了“红白互补”,红与白,红颜与白发,充满了扩张力与延伸力。诗人对色彩的把握多是不经意的,更是情绪化的,简单的“红”与“白”就能勾勒出情感世界的千沟万壑。“老人讲的古,须发皆白”“我看着我的兄弟以及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跳着跳着就白了头发”“嫁奁油漆斑驳/面带红晕”“我看见我的父母以及和他们一样的老人/唱着跳着就红了脸颊”——这样的“红白互补”意味着时空界限的彻底颠覆,表现出一种人物置身时空之中,但又不知身处何处的虚幻之感。于是,孤独忧郁的诗人,欲说还休的乡情,面如桃花的红颜,似有还无的情愫,都如同三背河上不时弥漫的风烟一样,不知来自何方,不知飘向何处。

杨如风《三背河九首》画面感的呈现还在于将光影世界的表现性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为我们描绘出了明清画卷般的波光流影。“你有一轮明月在雪夜也得悬挂苍穹/你有一袭蓑衣是否也得横一叶孤舟”“你是屋顶升起的永不凋谢的那一缕炊烟/你是墙脚匍匐着开出花朵的那一抹苔藓”……一切景语皆情语,这些表情表意的光影与诗人的内心世界对应起来,创造出现实以外的心理世界。“明月”“雪夜”“苍穹”“孤舟”“炊烟”“花朵”“苔藓”这些极美的意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人物情绪的暗示与象征。随后诗人让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用“悬”“横”“升起”“匍匐”让画面开始摇曳,闪闪烁烁、游移不定,光影如水般流动,营造出富有动感和节奏感的视觉音乐,让人不由得在这样音乐般的幻觉中沉醉与徜徉。

在画面之外,诗人还用画外音的形式,深邃地表达出诗人心灵深处的不为人知、不愿为人所知,而他人也难以理解的隐秘心声。“我留住母亲的嫁奁/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那时候的父亲/多年轻啊!”“我也无数次幻想/我还小,你还在”“我说的,不止是红”,这类独白,不具备与外界交流的功能性,只是人物在内心与自己的对话。独语作为一种现代人的症候,对它的治疗,最有效的就是倾听。我们身处事外,却倾听了诗人的内心隐秘,也许正是这样一种对倾听愿望的满足,成就了《三背河九首》富有意味的别样风景。

最喜诗人笔下的“桃花渡”,“桃花渡”直接暗合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诗意,曾经的一切都仿佛成了若干随时间流逝而消失的碎片。“你若到过桃花渡,世上再无桃花源”,这恰到好处地阐释了诗歌的表现主题,让人不由得字斟句酌,不由得去感动和回味,不由得在时间的灰烬中去捕捉逝去的流水桃花。

杨如风诗歌的力量与分寸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陈华(《中国诗影响》总编辑,著名诗人)

读三背河,便是读杨如风。读他需要时间、耐心,更需要相处。浮躁的心态走不进他的诗歌。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我用了六个月的时间与他在武汉相处,去感受他的工作状态及生活起伏。相比一般人有着更多的了解,才有了今日更精准地去解析。只有真正走进一个人,才能更好地去了解他的创作背景及创作思路。

三背河,以及这条河最壮丽的所在桃花渡,坐落宜昌。8年与作家欧阳春、书画家黄无可二位兄弟同去桃花渡,所见所感,至今萦绕心头。正如杨如风在他的最新诗歌中所说:你若到过桃花渡,世上再无桃花源。因为作者有过那些生活体验,他才有了诗与生活的完美结合,那种沁人心脾的句子,完全是从血液中流淌出来的。

从三背河回来之后,我写了21节长诗《三背河》,后缩减为17节。时隔半载,杨如风《三背河》九首精华之作,是一次重塑、校正和再生。杨如风不但是一个作诗的人,更是一个有诗作的人,他的诗歌作品既有“矛盾关系”又有“水石关系”,时而铿锵有力,时而绵软流长,对诗歌语言的细化和凝练,处理得游刃有余。他用点滴的生命印迹铸就着一部诗歌美学,他的观察力、思考力、应变力,都让我领略到一个真正诗人的独特魅力和风采。

在《山顶的老人》一诗中,他开篇写道,“那时天降大雪/万径人踪灭/我行路难/你望断群山”。这几句表述毫无赘语,场景铺展非常宏大,只有身临其境之人,方有切身体会。末节,“只要你们在/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山上就有神仙”,简短几句,把人生参悟得无比通透,此豁达从容的心态,若无生活积累、人生历练,是不可轻易勾画而出的。

在《母亲的嫁奁》一诗中,令人印象最深的两句是,“我留住母亲的嫁奁/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整首诗平铺直叙,结尾力量突显,以近乎口语化的风格,把爱、恐惧、不舍,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至诚至爱的人,方能酿出这人间大味,不显山露水,却能给你的内心重重一击。在《两条木鱼》中,他写道:“两条木鱼/栩栩如生/手法老到/笔法多情/那时候的父亲/多年轻啊”。简简单单的文字,在他的笔下得到了延伸、丰富和转化,他让简单的文字意象纷呈,使其在简单和复杂中有了鲜明的、浓烈的对比,更让其在同类别诗歌作品中有了显著差异。

如果前面所读几首均是生活化语言所塑造出来的诗歌形象,那么在《小名儿》《三背河的石头》作品中,我们便能看到作者诗歌写作的力量叠加,他开始像三背河的石头一样展现棱角,又像小名儿那样横行乡野。作者很好地把握了诗歌的节奏,《三背河的石头》诗歌语言由弱到强,《小名儿》诗歌语言由强到弱,如果说前者暗生锋芒,那么后者,便是厚积薄发,大智若愚。这种收放自如的状态,对于诗人来说实际上就是一种修行,一种内谦,更是一种诗意上的升华。

在杨如风这组诗歌新作中,除了柔情轻触心灵的句子,更有阳刚撞击心扉的力量,在《桃花渡大峡谷》和《红》中,他行云流水般使用了铺排手法:“无论你提着多少斤江山来桃花渡/都要安安静静地下马,濯缨大峡谷……”“你是屋顶升起的永不凋谢的炊烟/你是墙脚匍匐着开出花朵的那一抹苔藓……”两首诗中的无论哪一句,他都能把情绪无限放大,这就是杨如风诗歌魅力所在,他能让溪水成酒,醇香回甘,让草木生香,十里舞蝶。

在杨如风的诗歌创作中,他一直在尝试着突破,一次次对人与诗歌、人与自然的打破和重建,在这个过程中,他所付出的耐心和努力,让其作品一次次展现出撼人心魂的力量,他的诗歌很有“分寸”,总能掌握诗歌的火候,而这些“火候”常常都是作为一个诗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读《三背河九首》,仿佛再次回到了三背河,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格外仁慈,这同时又是一种恩赐,赐予我们生生死死,一泪一笑,也赐给了关于三背河的那些不朽的文字。感恩相遇,更感恩这些文字,让我们从中品味生活,感悟生命,并从此,耿耿于怀。

乡愁的秘境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杜均(《成都晚报》文艺副刊,著名作家)

在读到杨如风先生的组诗《三背河》时,我在地图上搜索“三背河”,发现以中国地域之广袤,竟独有湖北长阳这一处。这是否隐含着诗人的抱负——用诗歌为故乡在中华版图上确立地理坐标?

“望断群山”的山顶老人,“油漆斑驳”的母亲嫁奁,屋顶升起的一缕炊烟……三背河的风物人情、生死爱欲,它是如此独特,又与我们故乡那么相似。

虽说故乡是诗歌创作的母题,但我们对故乡更真实的情况可能是:偶尔反顾,然后是长久的遗忘。耽迷在现代城市文明中,我们无法真正抵达故乡,做一个行囊空空的“返乡者”。由此我也见过太多虚矫浮华的“乡愁诗”。《三背河》组诗的成功,不关乎写作技法,而在于提供一种大道至简的、有难度的写作。诗人将难以释怀的乡村体验,化成对一草一木的温情关照、对历史与现实的诗学表达,最终呈现出乡村图景特有的生命面貌,从而完成一次“返乡者”的灵魂叩问。《三背河》以赤子之心书写出一个都市旅居者的乡愁,特别是那种“重返故乡”的清醒的痛觉。

《三背河》组诗建构了一个简明、玲珑、自足的世界,有山、水、草、木,有老人、父亲、母亲、小儿,有情歌、木鱼、峡谷、渡口,所有文字上的追寻,其实都是诗人在完成一段内心旅程。返回过往的生存场景,诗人仿佛一位旁观者,成为这个小流域里一切命运的目击证人。《三背河》让人获得一种生存哲思,尽管这种哲思满怀悲悯;《三背河》勾勒了一个乡愁的秘境,让人沉浸其中并不免黯然神伤。

也许可以说,我读《三背河》组诗所感受到的震撼,在于它提供给我一个罕见的目睹自身命运的时刻。《山顶的老人》中“我行路难/你望断群山”,写出各自的命运和困境;《母亲的嫁奁》中“打嫁奁的老人已经死了/那些抬嫁奁的年轻人也老了”,写出时光的凛冽与苍凉;《小名儿》中“我也无数次幻想/我还小,你还在”,这是对生命消损的痛感;《桃花渡大峡谷》中“你若到过桃花渡,世上再无桃花源”,这是固守乡愁的一种执念。这一组诗,温情背后有庄重悲悯,清新的面目下是深邃斑斓。当诗人思考与故乡宿命的关联时,拥抱故乡的姿态也是一种挣扎和突围。

这组诗语言简练,省略掉那些不言自明的信息,让留下来的每个字没有负担,活泼跳脱。也许这证明,越是轻装简行,越容易抵达诗意的原乡。

一杯醇烈的酒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傅建华(中国自贸区大秦文学院副院长,著名作家)

读《三背河九首》,我在饮一杯醇烈的酒。这些用浓郁的乡情酿的酒,韵味隽永。每一个文字都炙烫着我的灵魂,烧旺了我儿时的记忆。

诗人像一位樵夫,在人生的茂林里斫取了一截截珍木,并雕琢成妙趣奂然的艺术珍璮,其每一条纹理,都沁出摇人心旌的张力。“老人讲的古,须发皆白”“我留住母亲的嫁奁/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现在吹一阵风就会感冒的老父亲”,每一句诗都能叫醒乡音里的耳朵,都能唤起眼眸的觉醒。

读这一组诗,心中燃起的火焰,向三背河奔跑,沿途那些无法修改的鸟鸣、棱角分明的石头,硌疼读者的记忆。诗人用情怀栽种的诗,有着超乎物象的根须。

发酵的乡愁酿成了酒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甘茂华(首届湖北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

桃花渡口,诗人杨如风行吟泽畔。大年三十到正月二十三日,他从九省通衢的省城武汉,两次回到偏远的鄂西山区的老家。他且行且看,目之所及,思之所忆,往事并不如烟。反而,如春雷滚过,无不给他以心灵的震憾。于是他诗兴勃发,写出了《三背河九首》。故乡的山水人物,山地的红苕洋芋,河里的石头,山顶的老人,母亲的嫁奁等,在这些充满乡愁意味和人生感慨的诗里,不仅有怀想,而且有向往,他把古老的恋乡情结,赋予了现代诗人的感情色彩。在我看来,《三背河九首》,是把发酵的乡愁酿成的一壶酒,芳香扑鼻,令人沉醉其中。

现代诗歌,已经不再仅仅是感受生活,也不再单纯是技巧的先锋或前卫,而是融合了现实的观照和浪漫的情怀。杨如风返身走进本土文化,一如既往地倾情抒写鄂西山区的乡土诗篇,以乡村景观和伦理亲情的内在关联,创造属于他自己的独具个性的诗歌世界。《山顶的老人》是他写给已逝的外祖父外祖母的。“那时天降大雪/万径人踪灭/我行路难/你望断群山//屋后狐狸终夜啼鸣/老人讲的古,须发皆白//只要你们在/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山上就有神仙”。这是他生命中永恒的记忆,对于个体生命的卑微和崇高,虚无和存在,无论生与死,始终都闪耀着神性的光辉。

《母亲的嫁奁》是母亲留下的旧物件,是四十五年前由若干个青壮小伙子,从母亲娘家千辛万苦地抬来的。“大年三十/我将母亲的嫁奁/收拾一新//打嫁奁的老人已经死了/那些抬嫁奁的年轻人也老了/嫁奁油漆斑驳/面带红晕//我留住母亲的嫁奁/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诗人留下这些没甚用处的旧物件,对还在的人和已故的人都是念想。这种质朴的爱,这种日常生活中温暖的举动,正是抒情风格诗作中真切而又拨动心弦的地方。同时,也透露出诗人向母亲在内的所有人,包括诗人自己,对青春的抚摸和致敬。

杨如风怀旧和反刍老辈人生活的诗作,实际上是在传承我国古典诗歌的传统。但是,他更加注重的是,对个体生命的悲悯和关怀。《两条木鱼》是在二叔老屋拆除后,诗人从废墟中寻到的、当年父亲雕刻的屋梁上的两条木鱼。“我从未有像今天看过这两条木鱼/就像从未有仔细看过/现在吹一阵风就会感冒的父亲//两条木鱼/栩栩如生/手法老到/笔法多情/那时候的父亲/多年轻啊”。精短而丰富,以木鱼为载体,以其深厚的情怀去揭示父亲一样的普通劳动者,辛勤而又智慧的劳作,平凡而又伟大的人生。

走向家园,贴近生活,咏叹沧桑,书写命运,可以说是杨如风这九首诗贯穿其中的一条脉络。顺着这条路,我们看到《小儿回乡》的情景,回到桃花渡,就回到了大树根部。“每个苕和洋芋/都会指引你/找到血脉之亲”。《三背河的石头》“永远像三背河的/男人一样/有棱有角”。《桃花渡大峡谷》的意义在于“你无论提着多少斤江山来到桃花渡/都要安安静静地下马,濯缨大峡谷”。提起《小名儿》,诗人曾经以小名儿横行乡野,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乡音越来越无用武之地。因此,“我多么希望每个城市路人都是父老乡亲/他们朴素、大方、亲切地唤我小名儿”。内心不断衍生的乡情乡恋,颇有意味,极具张力。还有《花鼓子》,那些摇摇摆摆地跳舞、哼哼唧唧地唱歌的少女和莽汉,“我看见我的兄弟以及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唱着跳着就白了头发”。统观他的诗作,山水中都有诗人的影子,命运中都有人性的关怀,他用浓缩的语言讲述了故地家园的拥有人生内涵的故事。

我比较偏爱《红》这首诗。“红”是杨如风散文《桃花渡》里面的主人公,也是如今桃花渡的人物标志。“你是屋顶升起的永不凋谢的那一缕炊烟/你是墙角葡匐着开出花朵的那一抹苔藓/你是三背河终年不息的流淌声/你是废墟上重新生长梧桐树的那一个清晨/你是沟沟坎坎好活赖活着的鱼腥草/你是崎崎岖岖的小路迢迢又迢迢/你是我寻找的光明我是你丢失的光阴/你是轻拂我们灵魂的那一阵风/我说的,不止是红”。正如末句所言,此红不止是红,而是泛指所有三背河的女人。她们美丽、善良、勤劳、乐观、沉默、坚韧。她们是这块土地上,也是诗人心目中最可爱的人。这首诗中,用来象征三背河女人的诗的意象,如炊烟、苔藓、鱼腥草、小路、风等等,来自于山野而卑微的民间,来自于花朵般而触摸灵魂的女性,三背河女人被观照出更为丰富的命运意识,凸现了自然和人文的双重审美。那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独有的意象和深刻的意蕴让人击节赞叹。

杨如风的《三背河九首》可诵可思,不是那种故作深刻的滞涩之作,也不是那种没有诗味的口水之作,而是有情怀、有温度、有筋骨、有底蕴的诗歌,就像莫言笔下的“透明的红萝卜”。我为读到这样的佳作而感到欣慰和喜悦,甚至想到桃花渡峡谷走一趟,与鄂西山区的乡亲们一起跳古老的摆手舞,用五句子山歌诉说人生的快乐和忧伤。杨如风的诗引领着我们去感受诗人的世界,带给我们物我两忘的生命体验。

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丰沛充盈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黄朝霞(湖北省文联机关纪委书记,著名作家)

鄂西的山水、草木、风物和人情,是杨如风诗中恒久不变的主题。他早前的作品《金木水火土》系列和组诗《西部的闪电》,以其豪迈的气势、纷呈的意象和独特的表达而被广为传颂,成为书写鄂西的优秀代表作品之一。如果说那些作品写尽了鄂西的厚重和奔放,那么《三背河九首》则道出了鄂西的深邃与温情。

以第一首《山顶的老人》为例:“那时天降大雪/万径人踪灭”,开篇孤险奇崛。老人与古,在此登场,均是“须发皆白”;“我行路难”,而你”望断群山”,这该是何等的辽阔雄壮。“只要你们在/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山上就有神仙”,语言朴素至极。大山是灵魂深处的家园,也是内心的信仰,甚至升华为图腾体现,一种高度纯粹的精神传承在此寥寥数语、不动声色中,回旋流转,生生不息。

这组诗,语言内敛安静,朴素而精准,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丰沛充盈,如大河深泉,细品便能深切感知其中的凛冽与甘甜,悠长的意蕴或正如深淹在大峡谷中的“一河古水十里桃花”。挺拔如杨,柔情如风,奇谲敏锐也好,细腻质朴也罢,杨如风诗如其人,其行走姿态俱是风姿卓绝,过目难忘的。

山水之间自有诗情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黄无可(《中国书画导报》总编辑,著名作家/书画家)

《三背河九首》是杨如风先生成诗于故乡的怀乡之作,既是三背河系列的九首,亦是故乡的九章。九九八十一行,既是对故乡的思念和赞咏,亦是三背河山水之间的诗意画卷。读此诗时,我自豪地感叹,我去过杨如风先生的故乡。

“那时天降大雪/万径人踪灭/我行路难/你望断群山”,对于多年生活在平原上的我来说,三背河的图景是大开大合的,是全景式的山居图:远眺、仰望、俯视。中国人素来对山顶上的生活充满想象——山顶上住的一定是神仙,一是因为高度,离天最近,二是因为常常有云造访。但对于杨如风先生来说,自幼生活在山水之间,山顶不仅仅是生活的极致,山顶的老人更是情感上的依靠:“只要你们在/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山上就有神仙”(《山顶的老人》)。

我第一眼看见三背河里遍布河谷的石头,心情异常激动。大大小小的石头经过亿万斯年的河水冲刷,造型各异,宛如天造。也许有一只小蜥蜴被泥沙掩埋,经过一千年风吹日晒雨淋加之河水潮涨潮落,最终定格在一颗石头上。也许一个少女偷偷为情人编织的手链,在渡河的时候不慎遗失在河谷,几千年后也定格在石头上……河谷里的石头不仅仅记录了这里的祖祖辈辈,更是经年不息地诠释着三背河的男人:“每年夏天/三背河都会涨几次大水/满河的石头/被冲倒或冲走/甚至被流沙埋掉/但三背河的石头/永远像三背河的/男人一样/有棱有角”(《三背河的石头》)。

在桃花渡大峡谷探险是一次难忘的经历。我们几个男人颠颠地走进去,峡谷当然不是一路平坦的,甚至每一步都是晃晃悠悠的:“你无论提着多少斤江山来到桃花渡/都要安安静静地下马,濯缨大峡谷”。经过巨石、悬崖、深潭,还偶遇了两米长的大蛇,既刺激又惊险,“你要从女子唱歌汉子跳舞的拐子潭/一路追随土鱼洋鱼白甲直到二岔口//你有时须凝神敛气有时须高声喧哗/不可辜负的岂止一河古水十里桃花”(《桃花渡大峡谷》)。

第二次去桃花渡,我还幸运地看到了土家族古老的舞蹈——花鼓子。在这里,无论是嫁娶还是祝寿,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从早跳到晚,从山里唱到天上。虽然听不懂他们唱什么,但能够看见感人的祝福和浓浓的乡情:“我看见我的父母以及和他们一样的老人/唱着跳着就红了脸颊/我看见我的兄弟以及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唱着跳着就白了头发”(《花鼓子》)。

父母在的地方才是故乡。无论你走了多远,飞了多高,都住在父母的心里。“我留住母亲的嫁奁/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母亲的嫁奁》),“两条木鱼/栩栩如生/手法老到/笔法多情/那时候的父亲/多年轻啊!”(《两条木鱼》),父母在慢慢变老,下一代也在一天天长大。但是我们常常听到孩子问:“我从哪里来?”诗人给出了答案:“族谱上/那些发黄的名字/你并不认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苕和洋芋/都会指引你/找到血脉之亲”(《小儿回乡》)。

每次去杨如风先生的故乡,都会使我愈发思念我的故乡。回到故乡,乡亲们会唤你的小名,这在城市里就成了奢望。“我多么希望每个城市路人都是父老乡亲/他们朴素、大方,亲切地唤我小名儿/我也无数次幻想/我还小,你还在”(《小名儿》)。

著名作家欧阳春在谈到故乡时说:“具象的故乡和村庄可能会不可避免地消失,但精神上的故乡将永存和鲜活。”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哪怕是记忆中的一个人名,就极有可能成为乡愁的载体,比如一个叫红的女孩。最先知道红,缘于杨如风散文《桃花渡》。这个女孩的人生简单而传奇,她或许是三背河历史中的一个几乎可以被忽略的人,却成了三背河的精神符号之一。作者在《红》一诗中连续用了八个排比句九个意象诠释思乡之情:“你是屋顶升起的永不凋谢的那一缕炊烟/你是墙脚匍匐着开出花朵的那一抹苔藓/你是三背河终年不息的流淌声/你是废墟上重新生长梧桐树的那一个清晨/你是沟沟坎坎好活赖活着的鱼腥草/你是崎崎岖岖的小路迢迢又迢迢/你是我寻找的光明我是你丢失的光阴/你是轻拂我们灵魂的那一阵风”。“炊烟”、“苔藓”、“流淌声”、“清晨”、“鱼腥草”、“小路”、“光明”、“光阴”、“风”,这些词语连接起来构成了三背河的轮廓,是的,红不止是红。

乡愁在心窝里流淌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贺绪林(电视剧《关中匪事》作者,著名作家)

坐在阳台上,边品茗边读诗,茶是铁观音,诗是杨如风先生的《三背河九首》。好诗配好茶,心情如窗外的春光一样灿烂。

从诗人的创作手记中得知,这组诗是大年三十至正月二十三日回老家所作,应该是诗人的新年新作。回老家过大年是身在城市、根在乡村者的一种快乐和幸福。唐诗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诗人虽不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却也是多在城市少在故乡,回到老家,一切都有了变化,甚至物是人非。睹物思人、睹人思事,触景生情,诗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感慨,以情为墨,得诗九首。

诗人创作手记言:“目之所及,往事所忆,心有感焉。遂有《三背河九首》,九九八十一行,是有意也是无意。严格地说,这组诗应该属于非文学创作,因为它的构思和形成都是自然而然的,或者说是人生必然中的艺术偶然。”

诗人所说的“属于非文学创作”,是谦虚之词;“是人生必然中的艺术偶然”,这可是确切无误的。诗不仅言志,更能抒情。情到浓处自然流淌,浑然天成。

三背河是诗人家乡的一条小河,潺潺东流,从古到今,记载着故乡过往的人和事。诗人以三背河为载体,回忆过往,抒发胸臆,诗中充满着浓浓的深情和淡淡的乡愁。如果没有对家乡故土的热爱和眷恋,绝对不会写出如此情深意切的诗作来。

诗言志,这是老话了。余以为诗不仅仅言志,更多时候是言情,言真情。有了真情,才可能是美的。这组诗没有太多的技巧,也没有太多的雕琢,只是“心有感焉”。

《山顶老人》这首诗是诗人写给已逝的外祖父外祖母的。两位老人在世时,诗人得到过许许多多的宠爱。老人仙逝了,可他们永远活在诗人的记忆里。

只要你们在/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山上就有神仙

寥寥三句,十九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却表达出了诗人对外祖父外祖母深深的思念和感恩。

大年三十,家里打扫卫生准备过年,把一些认为没用的旧物件要处理掉。诗人抢了下来,将它们一一擦拭干净,存放在自己的卧房之中。原来这些旧物件是母亲的嫁妆,四十五年前由一伙青壮汉子千辛万苦地抬到了老杨家。如今那些青壮汉子也是白发苍苍,步入暮年。而同样千辛万苦地给女儿打嫁奁做陪嫁的两位老人,早已不在人世。面对留下的嫁奁,诗人心潮逐浪高,于是有了《母亲的嫁奁》。

时光的流水冲走了母亲脸上的红晕,岁月的风霜染白了母亲的双鬓。母亲老了,青春的容颜永远地消失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自然规律,可诗人不这么看。

嫁奁油漆斑驳/面带红晕/我留住母亲的嫁奁/就是留住母亲的青春

读着这感情充沛的诗句,令人感慨万千。嫁奁虽然油漆斑驳,但记载着母亲的青春容颜,留住嫁奁,就是留住了母亲的青春。谁说不是呢?

《小名儿》写得情趣横生。

我曾经以小名儿横行乡野/大人唤我/就像唤地里的庄稼、山上的鸟儿/和三背河的鱼

这首诗勾起了我的回忆。每到黄昏,父亲荷锄归来,母亲做好了晚饭,但像小马驹似的我在外边撒欢还没有回家。母亲便走出家门,在村口拖着长长的乡音呼喊我的乳名,喊我回家吃晚饭。那情那景清晰如昨。一晃几十年过去,母亲早已作古。如今回到老家,再没人喊我的乳名了。为此,我心中常常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此时此刻我和诗人竟然有着同样的心境:

我多么希望每个城市路人都是父老乡亲/他们朴素、大方,亲切地唤我小名儿/

我也无数次幻想/我还小,你还在

三背河是诗人抒发胸臆的载体,也是诗人家乡的母亲河,不可能不写。但诗人没有直接去写三背河,而是去写三背河的石头。

满河的石头/被冲倒或冲走/甚至被流沙埋掉/但三背河的石头/永远像三背河的/男人一样/有棱有角

看来也不是写石头,以石头状描男人,这是诗人的高明之处。

写了男人,当然也要写女人。

你是屋顶升起的永不凋谢的那一缕炊烟/你是墙脚匍匐着开出花朵的那一抹苔藓/你是三背河终年不息的流淌声/你是废墟上重新生长梧桐树的那一个清晨(《红》)。

用“炊烟”“苔藓”“流淌声”“清晨”来状描凸显女人,别具一格,不同凡响。《红》是诗的题目,也是诗人散文《桃花渡》里面的主人公。但如末句所言:我说的,不止是红。我们完全可以读得懂,“红”泛指所有三背河的女人,她们美丽、善良、勤劳、乐观、沉默、坚韧。这片热土之所以让人眷恋,正是因为她们的存在,她们是这块土地上最可爱的人。

故乡、亲人是每个人割舍不掉的情缘,同时也是诗歌创作的源泉。如风是写诗高手,他的这组诗很有特色,短而精致、意境隽永、情真意切。通读全诗,仔细品味,你会觉得有一股淡淡的乡愁在心窝深处流淌,流淌,慢慢流向远方……

他永远是一个少年

——读杨如风《三背河九首》

江来(中知图传媒董事长,著名作家,出版人)

人生的必然,艺术的偶然。

很喜欢这句话。

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必然和偶然已经难以区分。所以只要做生活有心人,认真而踏实地去对待自己所遇见的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便有可能时时成为自己生活中的诗人。即我们可以把很多必须的经历也即必须的发生,转化为记忆经验后而因某一点触动而心绪澎拜诗意盎然,亦有惊艳的偶然之作。而大多数偶然之作,尤其是诗歌,予以一个成熟且有丰富人生阅历经验的诗人来说,俱是佳作。

读如风这一组诗,此种感受亦是明显。我当时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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