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人岚,年生,太原市人,祖籍汾阳。原在山西焦煤集团机修厂工作,年退休。喜欢绘画与写作,曾有散文、小说、诗歌等见诸报刊和新媒体平台。
编者按:“相见时难别亦难。”几十年未见的表妹自远方来并州看望表姐,自是喜出望外,倍感亲切。作者用她那深情无限的笔墨记述了“十天”里促膝谈心、温馨欢悦的全过程——相见时的春风满面,寻根时的物是人非,忆旧时的艰难岁月,聚餐时的欢声笑语,送别时的依依不舍……整篇文章看似平淡无奇,波澜不惊,读来却情意缠绵,洪波翻滚,正所谓“怪僻之形易作,作之一览无余;寻常之景难工,工者频观不厌”是也。(本刊评论员:孙爱国)
一
年8月12日,我和女儿利利带着小外孙好好,驱车前往车站接表妹任红凌。红凌是六舅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这次来主要是回老家汾阳寻根,顺便也看看我们。列车到站,我和女儿一人守着一个出口,紧盯着鱼贯而出的人流。忽然听到女儿欢悦的喊声:“姨妈,姨妈!”只见表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提袋,出现在人头攒动的洪流中。“利利——”表妹大声应着,女儿赶紧上前接过姨妈手中的东西。
表妹红凌,小我两岁,虽然已经67岁了,但依然风姿绰约,美貌如初。
“姐姐——”她春风满面地张开双臂,与我们一一拥抱。
二
第二天,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女儿和我只带着她参观了自己的天使映像儿童摄影店,大女儿锐锐和女婿请大家午餐,我姐姐的女儿三宝也在其中,下午,大家天南海北“摆龙门阵”,两个六、七岁的小外孙,跑来跑去,好不热闹。
我姐姐早就听说红凌妹妹要来,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想见她。姐姐病魔缠身已经十多年,不能自理,但头脑非常清醒,所以我们和三宝约好,第三天一起去看姐姐。姐姐见了红凌十分高兴,只是不能多说话,她吃着红凌给她买的好东西,享受着美味,脸上泛着红润。与三姐合影自然是少不了的。
中午三姐的女婿小华为我们准备了一桌地道的上海饭。他是上海人,一个能干而热心的人。他的业余爱好是摄影,水平一流,其作品曾被李克强总理作为礼品赠送给外国领导人。
红凌也是摄影爱好者,她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文章也棒。她是成都晚报编辑,还是美食家,这不,她把小华的作品拍下来,又在吃饭前先把桌上的美餐拍下,发给远在成都的弟弟妹妹们,然后才品尝这丰盛的午饭。期间,小华与红凌姨妈约好,明天带她去兴县。
晚上,女儿请她看了晋剧折子戏:“戏叔”与“算粮”。她也是戏曲爱好者,多年后看到家乡戏,非常兴奋。
三
在黑峪口(兴县地名),她来到父母亲工作过的地方——晋绥边区所在地,那一排陈旧的窑洞,见证了烽火连天的年代,她的父母为革命出生入死的战斗历程。这儿也是她的出生地,那种亲切之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得到。
就是在这里,黄河边上,她的亲哥哥小波溺水而亡。当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给她讲述了当年哥哥为家里捞柴不幸溺亡的情景。想到那个不曾见过面的哥哥,长得一定很很帅气,却在六、七岁时随黄河之水而去。今天,67岁的妹妹来此地凭吊,如果他在天之灵有知,当欣慰矣!
小波哥,知否?
奔波了一天的红凌,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四
老年人不能过度劳累,今天,红凌在家休息、孩子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就我俩,正好可以促膝谈心。
中午,保姆为红凌做了地道的家乡饭“—抿尖”。我们边吃边聊,没想到她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她说:“爸爸被打成‘右派’后,最苦的一段生活是在偏远的西昌五七干校,爸爸上了年纪,身体瘦弱,造反派偏让他干力不能及的重活,还不让吃饱,由于极度饥饿,爸爸就偷偷地从喂猪食中找红薯块,拔去外面的脏污,抠出里面的心吃,有几次爸爸扑到河里不想活了……”说到此,妹妹已泣不成声。稍顿,她哽咽着继续说:“这些事爸爸从来没有告诉我们,直到爸爸去世,爸爸的一位老战友出了一本书,书中提到爸爸在五七干校的悲惨生活。当时那位战友告诉我,并让我去取书。我迟迟不敢去取,但又不能不取,”她边擦眼泪边说:“拖了几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把书取回来,我看着,当下痛哭了一场。”
听她这一席话,我惊呆了。原本心中的六舅是一位革命家,学识渊博,风度儒雅,诙谐幽默。六舅很能干,年轻有为,官至成都市副市长兼宣传部长,他做报告从不用讲稿,谈吐风趣,很多人爱听叶部长讲话,礼堂里总是座无虚席。六舅为人正派,五七年由于直言上谏,被打成“右派”,正值为党工作的大好年华,遭此一劫,一误就是几十年。逆境中,他还自学外语、翻译小说《鸽子》,编写剧本《日月图》、《马凌道》,创作小说《红绣花鞋》、《刘邦与吕后》等。
记得87年离休后,他来太原看我母亲,跟我们说了一件事。在五七干校,造反派明知他有失眠症,晚上睡觉却故意把他安排在两个打呼噜山响的人中间,为此晚上很难入眠,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在心里默数那鼾声:“1、2、3………”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办法真灵。”说完他哈哈大笑,我和母亲看着他快乐的样子,也笑了。
他把苦难轻描淡写当笑话说,却不让我们接触他心灵深处的苦痛,不让我们知道他最悲惨的生活。
看着红凌痛苦的样子,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幕:那一刻,六舅在绝望的瞬间,心底忽然升起生命的火花——那是对亲人的眷恋,对党的信任——他站起来了,带着一身泥水站起来了。他毕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革命家,他战胜了一切苦难,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春天,重新走上领导岗位(四川省文化局副局长,文联副主席等)。
想当年,六舅全家都处在危难中,他还要寄钱接济我苦命的母亲和外甥女,几十年如一日。那些年,六舅的身心都在苦难中浸泡着,而我们却浑然不知,在四千里外的太原,使用着他的血汗钱,不,是血泪钱。这“血泪钱”三个字,瞬间变成一根尖利的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痛,痛!我知道,这根刺永远拔不出来了。更痛的是,我今生今世再也无法报答老人家的恩情了。
我亲爱的六舅父,六舅母。
五
休息了一天,外甥女婿小华一大早来叫姨妈,她(他)们直奔汾阳老家。汾阳城府门前,是红凌爸爸——我的六舅、二舅、十舅及我母亲兄妹们出生的地方。他(她)们的童年和少年都在这里度过。
三百年的老院子还在,窄窄的、深深的,院里仍住着人家。但谁也不知道这院里的主人何方人士,也不知道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姓甚名谁。只有这三百年的老宅看得清楚。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世事沧桑莫不如此。
红凌又参观了父母的母校——汾阳铭义中学。在文化长廊中,找到了父亲用草书题写的碑文:“爱我中华”。
接着她(他)们又去了红凌母亲的出生地——相子垣村。古老的相子垣,安静地坐落在绿色的大地上。它亲切地接待了从它怀抱中走出去的革命家冯佩璋的女儿——相子恒的外孙女任红凌。
虽然母亲住过的旧窑洞不在了,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仍然使她倍感留恋,尤其是从一位热心的老人那里得到了小龙弟十七、八岁时与少年玩伴的照片,极其珍贵。
这两天,红凌表妹跑得很累,但实现了多年的夙愿。拍了很多珍贵的照片,收获颇丰。
六
这天晚上,利利和女婿请大家团聚。姐姐的几个女儿、女婿和外孙都来了。我和红凌坐在上座,望着围在身边的孩子们,甚至第四代人——小朵朵也出现在眼前,感慨万千。我回头对红凌说:“看,咱俩已是最老的一辈人了。”她动情地应道:“是啊!”
岁月匆匆。想当年,我们的老一辈……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把我们唤回到现实中。大家举杯祝福,不亦乐乎!
七
8月21日,红凌就要回北京女儿家了。上午11点,我和利利带着小外孙好好,送妹妹去火车站。红凌表妹从小在成都长大,我在太原长大,远隔几千里,见面的机会极少。这次是六十多年来第一次较“长”时间在一起亲密相处。
这十天里,她与我的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我们进了车站,六岁的小外孙自告奋勇地给老姨拉着行李箱。她谈笑风生地走在我们身旁,这是她为爱着的老姨第一次尽孝的表现。到了检票口,我们不能进去相送,只好站在检票口,目送着她只身拉着行李箱,费力地将其放在传送带上。此时我五味杂陈,执着地伸长脖子向里张望。女儿忽然指着远处的扶梯说:“姨妈在那儿!”显然她也看见了我们,我们相互招手致意……
在去北京的列车上,她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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