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明整个大学期间，我与班上大多数同学都相处融洽，和袁力、谢晋、许显文等年龄稍长于我的几位同学更是关系密切。但是，与我关系真正称得上亲密无间的，却只有牟方立和马再明两位同学。马再明小我4岁，是班上男生中除小牟外第二号小字辈。小马不仅年龄较小，个子也是全班男生中最矮的，从背影看俨然就是一个小弟弟。因此，班上同学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叫他小马，而不叫他马再明。“浓缩就是精华”这话颇有些道理。小马虽然个子矮小，智力却十分了得，他的围棋下得倍儿棒，已达到业余5段，棋艺在全校棋友中数一数二，在当年位于商业场的成都市业余棋校也是赫赫有名。小马除了棋艺高超，还自学了日语。就我的体会，日语和德语一样难学，要想靠自学学出点名堂来，必须要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非凡的记忆力。衣食住行都得靠自己解决的小马，进大学前自学日语就基本达到N2水平。和他认识之初，我知道他已经能够笔译和口译中等难度的日文资料。或许是因为日语的语音语调“先入为主”，他后来学英语也总带着一股日语腔。说起来很搞笑，当他知道我和小牟结成学习伙伴后，多次要求入伙。可我和小牟最初都不同意，原因是我们觉得他那怪腔怪调的英语听起来很别扭。小马身上有一种值得学习的精神，那就是从不轻言放弃。尽管我和小牟都不给面子，多次拒绝他入伙，但他却始终没有气馁，经常尾随我和小牟到校园里，去绳溪河边，或是在那广袤的田原里，不远不近地默默跟在后面听我们练习英语对话。小马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打动了我和小牟，那是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在那青青的田园里，我们转身面对一直紧跟在后面的小马，郑重其事地宣布同意接纳他为相互促进的学习伙伴。小马当时虽说面部表情淡然，可他的眼神却告知我们，他的内心其实很激动。那以后不久我们3人都住校了，相处的时间稍长，我们对小马的身世便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个年代，小马也属于“黑五类”子弟。他父亲以前是做小生意的，属于剥削阶级中一个小小成员。他父亲有些文化，性情耿直，在年的“大鸣大放”中，因为给街道办提了几点意见，很快即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在强迫劳动中拉了多年的架架车。小马7岁那年患了骨髓炎，经过长期治疗虽然保住了小命，但却留下了走路有些跛，以及发育迟缓的后遗症。知道小马这些情况后，我和小马很快就成了知心朋友。我的童年在好些方面都与小马相似：父亲也是个倔强的文化人，也曾被打成右派，在龙泉驿山泉铺强迫劳动的那几年，也曾拉过架架车。我6岁患了严重贫血，8岁得了肺结核，也几乎夭折。随着互相串门的次数增加，我发现小马与我还有不少共同点，比如喜欢养花种草饲养小动物，酷爱骑游等等。小马为人“穷大方”，口袋里有点钱就想请客。我第一次去他那位于四道街一个破旧院子的家里玩，他就送了我一盆长势最好的令箭荷花，这盆花我一直养到年。我和小马曾经多次骑车去成都郊县赶场，城厢、新都、犀浦、青白江都是我们常去的地方。自诩车技娴熟，善走烂路的我和小马的车技相比，纯属小巫见大巫。记得那次我和小马骑车去黄龙溪游玩。小马为了抄近路，出城后尽走些宽不过两尺，坎坷不平的田埂路。当时水稻还没有收割，有些田埂有1米多高，假如不慎跌落下去，就算不折胳膊伤腿，也必然会滚一身烂泥。我骑在车上真个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小马在那弯曲狭窄的田埂路上不仅骑行自如，不时还要吼上两声英文歌曲。待平安抵达黄龙溪，小马见我因为一路紧张而满头大汗的模样，竟然开怀哈哈大笑，指着鼻子数落我算不上是个好骑士。大学毕业后我回到矿山，正在为谋求不到理想的工作岗位而犯愁之际，小马的一封犹如及时雨的来信，在第一时间向我提供了省上新组建的几家外贸公司正在招收业务员的信息，我因此才及时抓住了机遇，考入了令众多同学羡慕的四川省外贸局。在后来的岁月里，我和小马一直保持着兄弟般的亲密关系，每逢节假日便会在一起垂钓、郊游或是小酌怡情。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当时在四川省出口商品基地建设公司任副总的小马，和他的妻子出现了感情危机。可能是为了回避日益尖锐的冲突，他自愿申请去公司设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郊外的办事处工作。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马去肯尼亚不过两年即患了白血病（据说后来查明其住处附近有放射源），回成都治疗了大半年，病情几经反复。在小马的姐姐马再华向他移植了骨髓后，他的病情才逐步好转，我和他的亲友们都为他将要康复而额手称庆。可谁也没有料到，不久后情况急转直下，原因是素有洁癖的小马不顾医生再三叮咛“千万别感冒”，有天偷偷溜出病房去洗澡，体内免疫系统尚未健全的他回来后即发高烧，病情急剧恶化，虽经多方全力抢救，最终还是在1个多月后撒手人寰，享年仅43岁。我当时正在巴中市平昌县挂职扶贫，接到朋友何季禄打来的长途电话后，连夜向县委办要车奔波多公里回到成都，次日一早赶到四川医学院，去灵堂和小马见了最后一面。望着他那已不成模样的脸庞，我禁不住泪落如雨，百感交集：人的生命，怎么会如此脆弱！曾经生龙活虎般的小马，咋能这么快就离我们远去了？！虽然世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但我还是想说，如果小马从小就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如果他与妻子一直恩爱和睦，如果他不自愿奔赴那遥远的肯尼亚，凭他的聪明才智，他后来的人生轨迹肯定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如此看来，漫漫人生的富贵贫贱，悲欢离合，一半靠自己，另一半确实是由老天注定。小马，我的好兄弟，你在天堂过得好吗？
作者简介
李宗明，年2月9日出生，四川省商务厅退休人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理事，金牛作协会员。上个世纪80年代初开始在成都晚报、四川日报、青年作家、等报刊上发表小小说、散文、译作等20多篇,计10余万字；在国际市场杂志、经济日报、国际商报等报刊上发表论文20多篇计20多万字。退休后，写有60余万字16个题目的自传体系列文章，其中《我的大学》于年被成都大学校刊连载。